第53节(1 / 2)

乾隆淡淡道:“皇额娘口味驳杂得很,你别小看她老人家。”

什么西厢、牡丹,乃至长生殿、桃花扇,太后无不津津乐道,她才不管合不合乎正统道义,只为看个热闹有趣儿——傻子才把戏文当真。

郁宛虽有点埋怨皇帝没事找事,可毕竟也有为她好的成分,遂勉强答应下来,只是她清楚自己的本事,脑中破万卷,下笔如白痴,纵使强行写出,也必定干巴巴地如八股一般。

得找个人帮她润色。

皇帝去后,郁宛立马找来心腹们商议。新燕春泥都只在能识字的水平,出口成章是万万不能,好在小桂子自告奋勇,说寿康宫黄太监以前教他念过几本书,又有老太妃们常请女先儿来说故事,勉强记得起承转合该怎么做,或能模仿一二。

郁宛便当场考了他几出时下流行的折子戏,小桂子居然过目不忘,对答如流,叫郁宛兴奋得差点发出李云龙之喟叹,“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

便要找点什么东西赏他,正好剩得半盆子兔头,权当消遣罢。

小桂子高兴地接过,可只瞅了一眼,便委屈地道:“小主,里头是空的。”

郁宛低头望去,果然只剩辣子,敢情皇帝离开的时候全给打包带走了。

这个没良心的!

幸好次日一早御膳房又送了四五斤现拌好的来,郁宛才勉强消气,但暗暗决定往后再有什么新鲜吃食绝不跟乾隆分享,这人简直是吃货的天敌。

十月初,朝中气氛低迷,据闻奉旨征讨回部的兆惠将军孤军陷阵叶尔羌,弹尽粮绝,濒临绝地,一时间,朝中人人自危,唯恐某句话说得不当引得万岁爷勃然大怒,那可吃不了兜着走。

乾隆来后宫的时间也变少了,要么在前朝与诸大臣议事,要么将自己困锁在养心殿中,李玉和陈进忠王进保几个亦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并婉转向多贵人致信,希望她能开解一二。

郁宛对这场赫赫有名的黑水营之围略有了解,毕竟这是兆惠将军一生的高光,以三千将士面对两万叛军,硬是严防死守数月,直到迎来清廷增援,才最终反败为胜——至于后来流传甚广的吃人传闻,郁宛无从验证真假,但她很希望是假的。

这对清廷自然是一次严峻考验,无怪乎向来纵情声色的乾隆爷都变得勤奋起来,并为之焦头烂额。

李玉自是希望她能帮忙开导,但郁宛不认为自己有那个本事,她跟皇帝只是床伴,又非灵魂伴侣,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还是交给有能耐的人去办吧——若富察皇后在时,或许能宽解一二,但放眼宫中,却无一个敢去触霉头的。

就连那拉氏也只能劝说后宫嫔妃俭省,好为前线省出些银子,纯贵妃则是号召大伙儿斋戒祷告,好让菩萨保佑兆惠麾下的将士们能平安得胜。

尽是些不痛不痒的主意。

最终却是令妃站出来,鼓动嫔妃们募捐筹措军饷,她自己则亲自去了一趟养心殿,身先士卒捐了一千两银子。

那拉氏没想到这样大的事令妃竟没跟自己商量,可也终究不好说什么,紧随其后捐了二千。

纯贵妃作为皇后之下的第一人,又比令妃地位尊贵,自是不甘落后,便咬咬牙舍出了一千五百两银子,可心里差点没气吐血——苏家并非巨富,娘家给她的补贴聊胜于无,纯贵妃也只能守着俸禄过日子,虽说作为贵妃每逢年节得的赏赐不少,可景仁宫那么多人,还得养三个孩子,她膝下的六阿哥与四公主都未成家,将来这一娶一嫁,都得烧钱,如今还叫她募捐……贵妃年例只六百两,等于一下去了两年半的俸禄,简直要命!

愉妃不愿与令妃比肩,遂出了八百两,好在如今永琪在朝中当差,她肩上的担子也轻了不少,这些钱数目虽多,对她而言还不算十分吃力。

舒妃小气,加之境况实在窘迫,只肯出五百两,就这已经叫她肝疼了。

再往下的几个嫔,或三百两,或二百两,不一而足。

郁宛本来想照例减一等的,可盘点一下自己的小金库,有令妃送的三百两银子和珍珠,乾隆前前后后也多给了她不少银子,加起来竟有小一千数目——到底是做善事,不必太悭吝,就当积福罢。

郁宛便量力而行,写了个二百两上去,又怕后头的难做,便说只是自个儿的心意,请她们无须顾虑,随意即可。

其实贵人以下的低等嫔妃多半是攒不下多少银子的,连独居一宫的资格都没有,月例还得主位娘娘去领了之后再分发到她们手中,这其中有没有缺斤少两也少不定,赏赐也是难得,阖宫那么些人,皇帝哪能个个记着,小透明们能混个温饱就不错了。

别说几两,哪怕捐几钱银子都是要她们的命,只是彼此争先恐后,不得不打肿脸充胖子罢了。

郁宛虽自己不曾体会到这些苦楚,但却很能感同身受,便笑着对那拉氏道:“依臣妾看,也不必拘泥捐钱捐粮,如今天气严寒,回部的将士们必然也在忍受冻饿之苦,咱们这些后宫女眷虽不能上阵杀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多做些棉衣棉鞋托人送去,您看可好?”

这话正合了那些答应常在的心意,比起出钱,她们当然更乐意出力,谁还不会点简单的针线活呢?且棉衣棉鞋不比银子直观,也无需互相攀比,做多少是多少,面子上自然好看许多。

于是纷纷附和,又朝郁宛投来感激的目光。难得多贵人心眼实在,并非一味争宠之辈。

纯贵妃则暗暗恼火,有这主意不会早说?害她一千五百两银子打了水漂,可随即想起什么,忙冲那拉氏道:“既是事态紧急,就把这季嫔妃的例衣给裁了吧,让织造局先赶制送去前线的衣裳铠甲,到底那个更快。”

又毛遂自荐,“快到年下了,娘娘诸事忙碌,这件事不如交由臣妾来办。”

那拉氏有些迟疑,捐银是令妃提的,做衣裳则是多贵人的主意,若说多贵人身份不够,可令妃总不能撇开。

怎料令妃半点不以为忤,还柔柔笑道:“由贵妃姐姐出面当然更好,相信定能办得服服帖帖,不会让皇上失望的。”

那拉氏见状,只得答应让纯贵妃全权料理。

心里暗叹,贵妃这争强好胜的脾气,怕是会招来大祸。但愿她此番警醒些,别犯了跟上回一样的错误。

只是令妃……她提起募捐分明是要皇帝看到她好处,怎么临门一脚却又缩回去了,还主动让贤,莫非她此举不为求名?

那拉氏真是越来越看不懂她了。

第62章独行

募捐事件结束后的紫禁城显得一片死寂,阖宫嫔妃除了每早如常去向皇后请安,余下时间皆待在自己宫里闭门不出,不管是否沉迷于做棉衣棉鞋,总之得让外头人瞧见她们的兢兢业业,尤其是御前的人。

那拉氏也寡言少语,除了简单通报一下回部战事,激起一下大伙儿的同情心,余外再无二话——其实她知道的也不多,乾隆甚少与她谈心,除了愿意透露的消息,他不想说的那拉氏也懒得打听。

唯独纯贵妃一盆火似的上赶着,每日勤勤恳恳来翊坤宫点卯,饭都不吃就又赶到制衣局去盯梢,好叫众人瞧见她多么发奋努力。

话虽如此,大伙儿对她的尊敬并未多出半分,反倒是郁宛的人缘比之前好了许多,因着她入宫以来圣眷隆重,不少人明里暗里拈酸吃醋,如今见了面却肯展露笑颜,还会热情地跟她打声招呼,唤她博尔济吉特姐姐或者妹妹,叫郁宛切实体会到一把团宠模式。

春泥喜道:“小主如今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郁宛笑而不语,那当然因为这件事只她没有得罪人呀!

令妃二话不说发起募捐,固然成全了她自己的善举,却没考虑到人家的荷包,这倒罢了,好歹是自愿花钱买名声,心里不痛快也有限;纯贵妃的举措却着实损害到了六宫嫔妃的利益,本来一年也只有四次添置新装的机会,一下就去了四分之一,且其中还包括打赏下人的那份——快到年关了,谁不想过个好年,嫔妃们少不得紧紧裤腰带,从牙缝里省出些钱分润给奴才们,否则人家怎么肯安心办事?

要知道福利这个东西是刚性的,只能增不能减,孝贤皇后跟那拉氏以前也有被迫裁减份例的时候,但都会允诺下个月或者开年再补上,纯贵妃倒好,直接就给扣干净了,人家不怨她怨谁?

皇帝自然乐得省出一笔是一笔,可怜纯贵妃被当枪使了还沾沾自喜呢,当然也是她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