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1 / 2)

“你开心最重要。”林绿萼轻轻摇头,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梁美人一心孝顺父母,敬重高位,若非要让她快活些过日子,她也许还不痛快了。林绿萼和梁美人相处起来,总有些疲累,偶尔会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但她也反思自己,也许是自己过得太潇洒了些。

林绿萼听着梆子,快到亥时了,她与宁离离今夜有约,便对梁美人说:“你先回去吧,我也乏了。”

梁美人连忙起身告辞,林绿萼将她送到门边,又仔细地嘱咐:“记得啊,若有什么心事,能告诉我则尽量告诉我,若不方便,也要与德妃商量。”

“臣妾记住了。”梁美人在长街上挥手,“入秋夜风寒凉,贵妃娘娘快去休息吧。”

林绿萼回到房中,先传婢女来为她梳洗了一番,又命众人去歇息,只留了云水一人在旁。她正想说话,听到“咚”地一声脆响。她低头看到地上摊着碎了一地的壁瓶,这是梁美人之前从宫外寻来送她的,莲花口式花鸟壁瓶,有一对,挂在墙上插着鲜花,格外雅致好看。

殿中安静,又无大风,不知怎么回事,这一对壁瓶竟然从墙上掉下来摔碎了。

林绿萼让婢女进来将碎瓶扫了,心中升起惴惴不安之情,得空了还要再教育梁美人,这梁珍意如今比云水更让她不放心了。她不禁有些想笑,自己还有两月才满二十,却一副老大人做派,对年纪比她小的姑娘,总忍不住指指点点。

“今夜去凝香居。”林绿萼脱下外衫,换上自己前不久才做好的玄色夜行衣。

云水扶额,“又去打叶子戏吗?”自从进宫后,他夜里几乎没有机会去寻玉玺。

两月前姐姐被禁足后,又逢国丧,她不能唤伶人来听曲,整日里闲得眼中饱含热泪——因频繁地打哈欠——他心有不忍,便说不如晚上带姐姐在宫中四处闲逛吧。谁曾想姐姐自此来了兴趣,夜夜都要在宫中游玩,白日里蒙头大睡,竟让一向嗜睡的杨昭仪想和她斗嘴都寻不到她的踪影。

前几日夜里路过凝香居的时候,林绿萼突然听到宁充容极小声地说:“你这牌算得不对啊,我……”林绿萼透过窗户发现殿中只有宁充容与萍儿两人,便忍不住让云水从天而降,吓得宁充容险些晕厥过去,以为皇后派了侍卫来抓她夜半赌博。

那夜林绿萼与宁离离相谈甚欢,打了彻夜的叶子戏,之后两人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沉浸在偷摸打牌的快乐中。

“怎么可能?”林绿萼没好气地睨了云水一眼,她系上深色的面巾,“你怎么能如此想我。我今夜和宁充容可是有正事要谈。你也快换衣裳吧。”

林绿萼从柜子里拿出她为云水新制的夜行衣,云水长得也太快了,她前几日看着云水的下裳已露出了脚踝,进宫时带的夜行衣竟然有些衣不蔽体了。林绿萼最不能忍受身边的宫人缺衣少穿,赶忙在宫外给云水订做了一套新的夜行衣,“瞧瞧,这面料,微弱烛火照耀下,便能看到熠熠的金丝和繁密的暗纹。”

“姐姐,这还是夜行衣吗?”云水不情不愿地穿上,背着林绿萼跃上房顶。

林绿萼昂头轻笑:“衣锦夜行,这是格调。”

云水搂着她的双腿,姐姐温软的身体伏在他的背上,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成语好像……”

她拍拍云水的头:“严禁顶嘴。”

……

到了凝香居,殿中早已熄灯,只是窗户还撑开着,充容近日总说房中闷热,要整宿地开窗透风。

凝香居后院靠着御花园偏僻的翠竹林,宁离离入住凝香居后,说竹林易惹蚊虫与蛇鼠,所以命人将竹子砍了大半,用后院和竹林开垦了几片田地,种着四时蔬果。宁离离得闲时总是亲自培土,播种,浇水,裁剪枝叶,她对这些蔬果的喜爱,仅次于赌博。

凝香居正殿供着财神爷,房中布置也十分符合风水中的生财阵。宁充容早起会用铜钱算上一卦,卜今日运气,若是运气不佳,则拜了财神爷再摇一卦,直到运气佳了,才放心进行棋牌活动。

别人宫中的屏风多是山水、花鸟,她的屏风画着市井百态和黄、白、红、黑、绿五路财神,雕梁画柱上刻着牌桌十益十忌。殿中装潢曾被初来凝香居的林绿萼耻笑:“雀神的宫中充满了讲究,平日里倒看不出来是个讲究人。”

云水轻巧地落在殿中,宁充容躺在床上玩手指,听到林绿萼的轻唤,她一下拉开床帏,兴奋地招手:“绿萼,来床上玩。”

云水在殿里候着,林绿萼脱了鞋,掀开帷帐跨进床上,闻到床里的芳香。

“今夜是怎么了?”林绿萼在塌上坐下,床上摆了一个小方桌,桌上放着切好的水果,蜜饯,一壶果酒,“你在床上放这些,也不怕招虫吗?”

“那还不是为了盛情款待你吗?”宁离离为她斟酒,自己也小酌了一杯,果酒味道清甜不烈,入口顺滑。

“什么事啊,神神叨叨的。”林绿萼指着帐中挂着的驱邪符纸,啧啧称奇。

“这是我日常的装饰,避霉运的。”她收敛了笑容,“说正事。太子薨后,淑妃回去琢磨了一番,她认为皇后说得在理,她确实该与贵妃、林相勾结,扶持三皇子为储君。她族中势单力薄,光凭着皇上对她的宠爱,还是不稳当。太子薨后,皇后必然会报复,淑妃怕自己被皇后的暗箭所伤,更想要有林相对三皇子的支持。”

林绿萼震惊地张着嘴,半晌合不上,“所以你现在是淑妃的说客?”

“我如今是贵妃派打入淑妃派探查下毒一事的探子兼任淑妃派打入贵妃派商讨连横一事的使者。”宁充容忍不住笑起来,“我可真有能耐。”

林家与宁家交情太深,林绿萼倒是不怕宁离离有二心,“那你觉得我该接受淑妃的拉拢吗?她能给我什么好处。”

“淑妃说暗中观察了贵妃三年,发现贵妃最想要的是自由。所以她承诺在三皇子登基之后,让贵妃出宫开府,颐养天年。”

林绿萼夹起一块蜜饯瓜条扔进嘴里,“淑妃倒是懂人心,可是皇上如今四十五岁,万一活到九十九岁,而我而立之年就殁了,那我岂不是光帮她与林相牵线搭桥却一点好处没捞着。”

“我呸。你总能把这么不吉利的话说得头头是道。”宁充容摸着身下的如意福字锦被,“幸好我殿中福气旺,能帮你镇一镇邪。”

宁离离又说:“那你怎么想呢?我夜里约你商议此事,就是猜到你兴许不会同意,你逍遥自在惯了,何苦牵扯进这些深宫妇人的勾心斗角中。知道你不愿的心意了,待改日淑妃约你商议时,我也能从旁斡旋,别让你们闹得太难堪。”

“你如今好像很在意淑妃的感受。”林绿萼一时拿不定主意,她往日与淑妃不对付,也仅仅是因为讨厌李充媛在背后编排讥笑她,若说与淑妃有什么仇怨,竟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她记得那夜皇后匍匐在地上盯着她们二人露出的阴惨冷笑,皇后如今恨她入骨,必会将她与淑妃杀之而后快,她虽不想参与宫斗、皇子继位这些利益纠葛之中,但与淑妃合谋,先把虎视眈眈的皇后除掉,也未尝不可。

但她转念一想,淑妃往日对康昭容的死不闻不问,可见是个心肠冷漠之人,她们二人如今因利而合,日后狡兔死,走狗烹,她被淑妃算计,恐怕也难以招架。

宁离离羞赫地摸了摸鬓发,“淑妃长得有点像我的母亲……”

林绿萼听她这样说,才突然反应过来,宁充容与淑妃一样个子不高,都有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两人都面相清柔,似淡淡梨花惹人怜爱。

宁充容略显局促,帐中昏黄的烛光照耀下,她面色微微红润,“她又时常给我做衣裳,做吃食,送汤药,她本不喜欢牌桌上的玩意儿,但也陪我玩乐……我有些抵抗不住了,甚至认为她这人还挺好。”

“你清醒一点啊!怎么当探子却和人交心了?”林绿萼不可置信地扬眉,淑妃往日只对皇上上心,对其他人都有些爱答不理,突然对宁离离这么好,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三年前与你一同进宫,那时淑妃便对我嘘寒问暖过一段时间,她说与我颇合眼缘。但我想她只是为了招揽我,于是并未理会。这段时日相处下来,才得知她淑妃曾生过一个公主,不足三岁就伤风逝世了,如果公主没有逝世,年龄与我相同。淑妃偶尔看着我,眼中就会不自觉地涌起一点泪花,那种真心的照拂,是很打动人的……”

林绿萼挥了挥手:“我不想听你们的‘母女情深’了,我怕忍不住笑出声。我只希望你记住,你可是商人,天下什么那个什么……”

两人对望了一眼,面面相觑,宁离离大致能猜到林绿萼想说什么,但她更不爱读书,想不起来原句是如何说的。

在帐外的云水不禁接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两人止不住赞叹,“云水有学识啊,读过书。”“该当女官的,困在摘芳殿可惜了。”“屈才了。”

林绿萼又想起那日淑妃为应雨流下的泪水,似乎这人也不是那么的铁石心肠,也许可以相交。宁离离一向机敏,不管淑妃是真心还是把戏,既然能让宁离离动容,那淑妃也是有些手段的。但林绿萼依旧有些迟疑,“淑妃有什么计划,将皇后拉下来。”

宁离离想起淑妃昨日诚恳的话语,“淑妃想让林相出力,在官场中搜集对杨家不利的罪证,痛击杨家要害,淑妃这些年搜集了许多皇后残害妃嫔和皇嗣的证据,她隐忍不发,便是知道只要杨家在,皇后就难以动摇。待杨家势微时,她再向皇上检举皇后,将杨家与皇后一举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