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1 / 2)

马海伟搔了搔脑袋说:“还是带着我一起去吧,大不了我化个装还不行吗?你们不知道,我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个乌盆里的冤魂通过噩梦把我缠住了,非要我亲手替他洗冤不可,不然,我走到哪里,他就在背后跟我到哪里……”

不知不觉已是傍晚时分,没有开灯的房间里,几个人的影子都模模糊糊地拖曳在地上,不知为什么,听完马海伟的讲述,楚天瑛的余光发现他的影子颤抖了一下,那影子似乎比别人的宽一些,边沿更不规则一些,像是肩并肩的两个影子,此时此刻因为畏惧被发现,一个更长更黑的影子迅速隐藏到另一个影子的后面去了……

“怎么搞的,是不是我眼花了?”楚天瑛揉着眼睛想看个分明,窗外越来越昏暗的光芒,已经让一切都模糊不清。

“就这样吧!”林凤冲一撑膝盖就站了起来,“我去请一下郭小芬;老马,你回家收拾一下东西;天瑛,你跟马笑中请个假,然后你和老马约一下时间一起出发。到了渔阳县,你们要处处小心,有什么消息或需要支援,随时和我联系。”

蕾蓉说:“我今晚加加班,把这个乌盆做一个分析,看看其中是不是真的含有人类的骨灰,然后把结果告诉你们。”

说完,林凤冲和马海伟一起往门外走去,楚天瑛却被蕾蓉叫住了:“天瑛,我找你有点事情,你先留一下吧。”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蕾蓉把门关上,把灯打开,然后坐在他的对面,沉默了片刻,抬起头说:“天瑛,我一直欠你一声‘谢谢’。”

楚天瑛明白蕾蓉的意思,在前不久的一桩奇案中,蕾蓉陷入重重困境,多亏楚天瑛在最艰难的时候施以援手,才使她摆脱了危机。警界盛传,楚天瑛这一行为严重激怒了想置蕾蓉于死地的某些势力,才导致他被一撤到底。所以,蕾蓉才说“欠你一声‘谢谢’”。

楚天瑛却是神情冷漠道:“蕾主任,你言重了,没什么的。”

“我知道,我的这一声‘谢谢’来得太迟,也太微不足道,完全无法弥补你为我付出的巨大牺牲。而我也不知该怎样感谢你,报答你……”蕾蓉犹豫了一下说,“我今天把你留下,是想问你一件事情,最近有传言,说你和爱新觉罗·凝在谈恋爱,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楚天瑛愣了一愣,慢慢地说:“算是吧。”

“你大概听说过,我不喜欢在背后评价任何人,这并不是目为我对别人没有看法,而是我不能确认我的看法是不是准确和客观。”蕾蓉说,“但是今天我要做出一个评价,一个我思索了很久并自以为足够准确和客观的评价:凝,她不适合你。”

楚天瑛呆呆地望着蕾蓉,仿佛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有的女孩内心贫瘠而外表奢侈,有的女孩内心奢侈而外表贫瘠,凝是那种内心和外表都极其奢侈的女孩,这样的女孩,你和她在一起会很累很累,因为你必须要做出各种努力满足她的各种愿望,她又绝不会告诉你她是否真的满足了。同时她又是极端分裂的,你不满足她,她会慢待你;你满足了她,她又会鄙视你。”蕾蓉的目光充满了理性,“她太聪明,太强大,自视极高,高到她认为幸福就是没有底限,也许你已经发现,你跟她在一起的最大痛苦就是你永远跟不上她。她需要你了,你是她的一切;她不需要你了,一切都与她无关。她是太阳,你只是她的行星,你被她的引力吸引得无法离去,却又永远无法真正贴近她的内心,而你无时无刻不在忧虑的是——太阳从来不是只有一颗行星,何况你这个拿着普通薪水的警察,只是一颗土星,而绝不是金星。”

楚天瑛深深地低下头去,沉默了半晌,才抬起头来,神情痛楚,喃喃自语道:“那……我该怎么办?”

“我以前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也是个非常优秀的青年刑警,就是因为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女孩,铸下了铁一般的大错……”蕾蓉长叹一声道,“我刚才建议你去渔阳县办案,固然是了解你卓越的才干,另外一层意思,也是希望能用空间将你和凝分开一段时间,空间和时间是考验爱情真伪的试金石,你也能冷静地思考一下你们的关系是否还要继续。”

这让楚天瑛又是一愣,他说了声“谢谢”,声音沉闷而干涩,然后起身告辞。蕾蓉也没有挽留,一直将他送到法医研究中心的门口。

“蕾主任,你留步。”楚天瑛说。

蕾蓉点点头说:“对了,天瑛,你到了渔阳县,知道第一件事是做什么吗?”

“不是先去找一下花房的房东,查清楚乌盆的制造者吗?”楚天瑛说。

“不对!”蕾蓉那一向圆润温柔的面容,刹那间变得异常严峻、棱角分明,“你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查清楚老马今天所讲述的一切,究竟是真是假!”

第六章黑疠

天空中飘起了细细的雨丝,淅淅沥沥的,山顶和树尖上缭绕着一层青灰色的烟,湿气就这样漫无边际地泼洒开来。

两个撑着伞的人慢慢地走上土坡,来到花房门口时,其中一个人先敲了敲门,等候了片刻,见里面没有回音,伸手将门推开,才发现屋子里空荡荡的。于是他们两个人收了雨伞,走了进来。

“连48小时都不到啊,怎么就撒蹲守了呢?”楚天瑛皱起了眉头。

抓捕贩毒团伙是前天夜里的事情,安排接替马海伟在花房蹲守的渔阳县公安局干警已经全部撤退,这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撤了也好,否则我们来这里还会遇到很多麻烦。”郭小芬冷冷地说。

楚天瑛看了看这个面若冰霜的女孩,心中有些伤感。这位《法制时报》的女记者,因为观察力超强,曾经多次在采写的罪案类报道中分析案情,为警方陷入困顿的刑侦工作打开新的思路,因此不仅在媒体圈子里享有盛名,在公安队伍中也受到礼遇。去年,他在侦办一起特大密室杀人案时和她相识,那时的她,一头波浪般的披肩卷发,面色粉嫩,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闪烁着聪慧又俏皮的光芒,言谈举止无不青春焕发。而此时此刻,她的面庞笼罩着一层铅灰色,双眼放射出的目光有种厌倦一切的意味,整个人都显得黯然失色。

楚天瑛是今天上午和郭小芬、马海伟一起在莲花池长途汽车站碰面,坐车过来的,一路上,郭小芬一直靠着车窗,倦倦地昏睡或发呆。到渔阳县已经是下午,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们在离市区稍远的地方找了个小旅馆,租了两间客房住下,稍事休息之后,马海伟留在旅馆里坐镇,他和郭小芬到这花房来进行勘查。

勘查犯罪现场的第一原则,是找准事态圆心。所谓事态圆心,是指一定区域内犯罪分子实施犯罪行为的主要地点,警方应该把这里作为勘查的首选地,比如银行抢劫案,如果是在大堂发生的,那么事态圆心一般是在柜台附近,如果犯罪分子已经突破到了后台,那么事态圆心多半是在保险柜周围或金库周边。

不过,对于这个花房而言,其实事态圆心有两个:一个是窗口,那个负责守仓的老头儿,肯定是在这里用望远镜一刻不停地瞭望东哥住所的动静;另一个则是马海伟睡过的那张床的下面。

窗口的情况相当糟糕,由于当初花盆就大量堆积在旁边的墙根处,后来警方发现里面藏有毒品时,立刻就地一个个打碎搜查,所以直到现在还是一堆瓦砾和渣土,就算守仓老头儿留下什么微量的线索,也早就被掩埋和破坏了个精光。因此,楚天瑛只草草地查看了一下,就站起身打开橱柜,看了一下那瓶所剩无多的衡水老白干,以及发了霉的半袋五香花生米,便掀开门帘走进了里屋。

在那张破旧木板床附近的地面上,楚天瑛戴上塑胶手套,仔仔细细地抚触了一番,找到了几块塑料片,拼在一起之后,可以看出是老式收音机的电池盒盖,马海伟说收音机摔坏之后他就给扔了,从这几个塑料片可以看出,他说的是真的。

楚天瑛又掀起低垂的床单,往床下看去,地面蒙着厚厚的灰尘,贴墙的位置有一个圆形的凹痕,很明显是放过一个瓦盆。

一片死寂,不知从哪里传来腐烂的气味,也许,就在这床下的某个角落,藏着一只死去很久的老鼠的尸体。

这里,真的曾经在深夜升腾起一个长长的冤魂,蜿蜒着,攀爬着,一直纠缠到马海伟的梦里吗?

赵大夫妻将我谋害,

他把我尸骨未曾葬埋。

烧作了乌盆窑中埋,

可怜我冤仇有三载,有三载……

“你在干吗?”

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楚天瑛吓了一跳,赶紧站了起来,一面掸着膝盖上的土,一面对身后的郭小芬说:“蕾蓉叮嘱的,要核实马海伟的话是真是假。”

郭小芬愣了一愣,冷冷地说:“蕾蓉倒是心细。”

楚天瑛本来以为郭小芬和蕾蓉关系很好,可是现在听她的口气,似乎不大对味,却又分不清褒贬,只好选择了沉默。

郭小芬倒是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问了几句之后,对楚天瑛说:“我给渔阳县人民广播电台打的,他们说前天深夜确实播放过根据这个县历史传说改编的传统剧目《乌盆记》。”

“《乌盆记》?”楚天瑛闻所未闻,“是个什么剧目?讲的什么故事?”

郭小芬把衣服裹了裹说:“我也不知道啊,听这个名字就让人瘆得慌……回头再仔细调查吧。”

楚天瑛叹了口气说:“最初我们想把这个花房设置为监视点时,负责守仓的老头儿被我们安排到招待所,等后来发现这里也是毒贩子设置的‘第二窝点’的时候,老头儿早就逃之夭夭了。现在看来,那老头儿在这里守仓期间,十分谨慎,根本就没有留下任何关于他个人信息的物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