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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舜华便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往里走,进去候车室,简陋的候车室人不少,大多应该是回城的知青。

任竞年握着行李箱,看着顾舜华,他好像有话说,但周围嘈杂,两个孩子又在身边眼巴巴的,夫妻之间的话,他没法说。

顾舜华其实也有些难受,她蠕动了下唇,低声说:“你好好学习,一定得考上大学。”

她说完这个,任竞年便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我知道,肯定考上大学,考上大学进首都,我们一家就能团聚了。”

他声音很低,两个孩子还在好奇地看四周,没注意到。

说话间,火车的鸣笛声来了,是闷罐车,原本是运货的,但是最近运送需求量太大,就临时用来运人了,这种闷罐车没窗户。

任竞年看到了,安慰说:“到了包头转车就好了。”

不过这话很无力,也只是安慰而已,顾舜华明白到了包头估计没座位,到时候必须抢到一个角落让两个孩子坐下来。

随着人流上了车,上车后顾舜华自己拉着行李箱,手领着多多,让满满拽着自己的衣角。

上车后,很快坐下来,多多看到爸爸没上来,小脸泛起慌张:“爸爸,爸爸呢!”

满满哭着说:“爸爸怎么不上车!”

火车也就是停一分钟,马上就要启动了,满满急了,大声对着外面喊:“爸爸,爸爸!”

顾舜华连忙哄着孩子:“爸爸过一段就去找我们,我们先去首都等着爸爸,到时候去给爸爸接站。”

但是任凭这样,两个孩子还是哭了。

同车厢的,也都看过来,一看这情景就猜到了,毕竟这个车厢的人大多是内蒙兵团的,都是背井离乡,都要回去自己家乡。

便有个小伙子拿了饼干,还有一个女同志拿了两块巧克力,给孩子吃,帮着哄孩子。

顾舜华感激地看向人家:“同志,谢谢你了!”

女同志笑了笑:“没什么,咱们都是兵团的,出门在外,得互相照顾。”

同车厢的便点头,这个车厢得有一半是之前兵团的,大家也不问顾舜华到底怎么回事,就是帮着哄孩子。

问起来,又说包头中转的事,大家自告奋勇,到时候帮着顾舜华拎箱子。

顾舜华感动不已。

她拼命地想离开这个荒凉的地方,不过她想,无论走到哪里,她都会永远记得,这里有她的青春,有她的爱情,也有那些曾经和她一起并肩奋战的人。

第6章走进大杂院

回家的路是漫长的,尽管一路上有两个同行的回城知青帮衬着,但整个路程依然艰难。两个年幼的孩子惦记着爸爸,又是头一次出远门,哪受得了这样的颠簸,走到半截的时候多多还吐了,顾舜华也颠簸得嘴里起泡。

从五原县到包头,再到首都,这是将近一千公里的遥远路程,沉闷的绿皮车厢里充满了长时间密闭拥挤后特有的闷臭生活气息。

不过好在,终于在这天中午时候到了首都。

轰隆隆铁轨摩擦的声音停歇下来,身体不再被摇晃,麻木的大脑泛起一丝期望,疲惫僵硬的身躯也终于能活动活动了。

之前帮衬着的两个知青已经在张家口下了车,顾舜华得靠自己,不过好在已经到了,到了首都,就什么都不怕了。

她叫醒了怀里睡着的两个孩子,两个孩子揉着眼睛。

她笑着说:“到首都了!我们到了!”

这时候人流已经往下走,顾舜华倒是不着急,她拖家带口的,抢不了先,等人家走差不多了,她才拉着行李,领着一个,拽着一个,下了火车。

下了火车后,有冷风从火车轨道吹过来,整个人都为之精神一振,两个孩子瞪大眼睛,好奇地四处看,首都的火车站和五原火车站真是不一样,大多了,也气派多了。

顾舜华听着广播的声音,牵着行李箱,带着两个孩子,总算出了火车站。

一出火车站,扑面而来的繁华几乎让两个孩子眼花缭乱,他们看惯了阴山脚下的苍茫和荒凉,连去山下服务社都是了不得的事,如今乍来到首都,眼睛都不够使的。

顾舜华其实已经累得不行了,从内蒙到首都,首都折返内蒙,又从内蒙过来首都,这么来来去去,中间几乎没有停歇,身体已经极度透支,甚至麻木起来。

不过她还是打起精神,给孩子讲这是首都火车站,火车站中间好几层楼高,旁边两座箭楼子,箭楼子两边分别写着“伟大的中国共产党万岁”和“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万岁”。

说话间,一辆板车停在她跟前吆喝着,这种人力三轮车一般都在火车站趴活儿,帮着运送搬行李,顾舜华累坏了,又带着孩子不想让孩子受委屈,便招呼了声,板爷儿帮着给她把行李箱提上去,顾舜华又抱着两个孩子坐上去。

从火车站到前门大街也就三公里多,不过经过的地方就是首都最繁华的地带了,从火车站出来,过崇文门,经过前门东大街,就能看到大栅栏北边的箭楼子了。

顾舜华一路上给两个孩子指点着,这是箭楼,是正阳门箭楼,就是以前京城内城的南面正门,过去清朝那会儿皇帝就从这里过。

两个孩子似懂非懂的,连连点头,时不时好奇地问这问那。

板车拐进大栅栏,大栅栏铺子多,街上永远人来人往的,走到大力胡同口时,顾舜华便让板爷儿停下来,给了人家钱,带着两个孩子往胡同里走。

从大力胡同一直往西走,走到尽头一拐弯,便见一条斜着的胡同,那就是顾舜华从小长大的地方了。

胡同里都是大杂院,院子里住着少则十几户,多则几十户人家,顾舜华走到了一处门洞前,老门洞有两扇红漆斑驳的大门,门边两个雕纹石墩子,门框上面刻着“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字样。

顾舜华便指着说:“我们到家了。”

两个孩子显然有些兴奋,更多是好奇。

顾舜华领着孩子走进去,一条小过道曲里拐弯儿,过道上堆着蜂窝煤、盖了草垫子的大白菜和其它杂物,穿过过道,便是那巴掌大的院子了。

在首都,东城贵,西城富,大杂院都在南城,解放前南城就是穷苦老百姓住的地儿,南城天桥过去都是杂耍卖艺说相声的,解放后,公私合营,单位给职工分公房,就是分这种大杂院里的房子。

房子是归首都房管所的,个人有居住权,一般每户分一间,一间也就十几平的地儿,这么一处大杂院,能分出十几户来。

刚开始可能还够住,但时候长了,结婚生孩子了,还是住那十几平,就局促起来了,于是有人就着自己那十几平在旁边搭建一个小棚子之类的,慢慢地蚕吞扩建,最后院子越来越小,以至于有些大杂院里,进去就看不着院子了,都是过道,像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