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1 / 2)

江南恨 梅子黄时雨 4069 字 8个月前

江海权隔着门道:“苏眉,你听我解释。我昨晚喝醉了,是弟兄们胡闹我我也不知道怎么的今天早上醒来她就在床上了”可屋子里面却无边点声音,仿佛无人居住一般。江海权又敲了许久,屋内就是没有人搭话。日头渐渐西移,连光线也暗淡下来。江海权转头看了一下天色,叹了口气:“再过三天,我又要去战场了。既然你不肯见我,我就去萧兄弟家住上两日。”他转身,准备离去。忽然,只听“嘎吱”一声,门被打开了。一个身穿素格子旗袍的美貌少妇侧身站在了门口的阴影处。

江海权走近了些,竟不敢看她清澈如水的眸子:“苏眉,是我不对。我真的喝醉了,弟兄们也太胡闹了。我会好好骂他们,再不会有下次了。”苏眉不语,侧脸的弧度柔和精致,仿若笔尖细细地勾勒而出。

江海权的胆子大了些,上前搂住她赢弱的肩。苏眉的身子微微一侧,避过了他的手。可江海权不以为意,一把将她拥在了怀里。江海权抵住了她暗香萦绕的乌黑发间,道:“苏眉,昨晚是我不对。喝醉了胡闹。决不会再有下次了。我发誓”

苏眉只低眉敛目,不肯说一句话,显然余怒未消。江海权轻转过她的脸,只见眼眸隐约有泪痕,盈盈润润,当真是我见犹怜。他心里微微一抽,叹了口气:“日后若我再有对不起你的事情,定当不得好死。”

苏眉这才抬头,伸手捂住他的嘴:“你不许胡说。”他日日枪炮相见,竟还发这种誓。他趁势握住她柔软的手心,哄道:“你不许我说,我以后再也不说了,成不成”

苏眉别过头去,双手抚摸着腹部,垂着头,低低地道:“倘若你有个好歹,让我和孩子怎么办”江海权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了愣,方道:“你说什么”苏眉又低声重复,犹如呢喃道:“我有孩子了”江海权总算是反应过来,狂喜地道:“你有喜了太好了我要做父亲了我们江家有后了”一会儿后,才想起问道:“几个月了”

苏眉道:“三个多月”本来昨日就想告诉他的。可他才回来没多久,就被手下拉去听戏了。谁知,又跟那戏子这日午后,晴空万里,碧练如洗,唯有大多大多的白云低低从房檐树梢掠过。院子里的桂树下,阳光透过茂盛繁密的叶子,像被筛过了一般,洒下点点碎金。

苏眉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活,轻扶着腰起了身。此时已是五个多月的身孕了,腰肢以现臃肿,精神也开始倦态了。兰芝忙过来扶着她:“小姐,要不你先回房间躺一下,这小衣服已经做了好些套了。况且也不着急穿,等小少爷或者小小姐出来还要几个月呢。”

苏眉浅笑悠悠:“我倒也没有累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索性打发打发时间。”兰芝道:“那我去端些小点心出来,你”

正说话间,大门处传来一阵敲门声。兰芝转过头,扬声问道:“谁啊”只听有一个怯怯地声音从门口处传来:“请问这是江团长家吗”

兰芝转头瞧了小姐一眼,只见小姐也似乎有些疑惑。不过数秒,苏眉道:“去看看。”进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女子,着一件深蓝底印大花的缎面旗袍,将玲珑妖艳身段绝好地勾勒了出来,活脱脱地像杂志画上走出来的一个大美人。

只见那女子缓缓而来,脚步细碎,可身子摆款扭动之中将有种说不出来的魅惑风情。来到苏眉面前,微微一福,朱口微启,娇声唤道:“姐姐好。”

苏眉也回了一礼:“不敢当,请问您是”那女子一笑,凤眼微瞇:“姐姐,小女子名唤筱桂卿,姐姐唤我桂卿便可。”筱桂卿这名字好生熟悉。不正是富贵楼的桂家班的头牌吗怎么会到她家来苏眉脑中轻转了数转,蓦地想到一事,脸色稍稍变了数遍:“不知道桂卿小姐找我,所为何事”

筱桂卿闻言,脸色一变,颤颤往地上一跪。眸子低垂,瞬间两颗泪珠子已经从眼中滚落了下来:“请姐姐给我做主。”

苏眉心头一紧,仿佛有东西堵住了一般,焦而发闷,忙弯身拉着她道:“桂卿小姐,有事情慢慢说。”

筱桂卿哭得犹如梨花带水:“姐姐一定要给我做主啊,姐姐若不给我做主,筱桂卿也活不下去了。”苏眉缓缓地松开了手,叹了口气道:“到底所为何事我想桂卿小姐今天来找我,定是有话要跟我说的吧。那既然如此,就请不必哭了。”

筱桂卿扯了手绢擦了擦眼泪,委委屈屈的道:“姐姐,如今江团长不在。筱桂卿的事情只有姐姐做主了。筱桂卿筱桂卿现在怀了江团长的骨肉,已经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求姐姐一定要为桂卿做主啊”

仿佛是晴天起的一记霹雳,整个世界一下子轰然倒塌在了他面前,苏眉退了一步。兰芝忙上前扶住了她。苏眉好似溺水的人一般的人一般,紧紧地抓住了兰芝的手,愣了许久,才低声道:“你再说一遍”筱桂卿双手绞着手绢,双眸含泪:“我有了江团长的骨肉,请姐姐垂怜,请姐姐做主。”苏眉仿佛这才听清楚一般,退后了一步。兰芝朝筱桂卿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筱桂卿又跪了下来,兰芝望去,只见一副凄楚无助,柔弱无依状:“姐姐,我怎么敢欺骗姐姐呢我现在也已经无别的路可走了,请姐姐成全。无论是在江家是为奴还是为婢,筱桂卿都感激姐姐的大恩大德。”

苏眉好一会儿才怔怔地道:“这件事情,我是做不了主的。桂卿小姐请回吧。”筱桂卿拉着她的袖子,迭声道:“求姐姐成全。”语调娇柔可怜,令人不忍心拒绝。

苏眉紧捏着自己的手指,指尖尖锐,之抵手心,可她却察觉不到一丁点痛楚,有的只是一片茫然,无穷无尽的茫然:“桂卿小姐请回吧。等我夫君回来,这件事情方可有解决之道。恕我不远送了”她呆呆地在树下站了许久,一直到兰芝过来轻抚她:“小姐,你站了够久了,回房歇息一下吧。”

她惨然地抬头:“兰芝,这可如何是好”兰芝宽慰道:“小姐,你先不要多想。依奴婢看,这件事情总须得等姑爷回来再说的。一来,这筱桂卿肚子里的未必就是姑爷的骨肉。就算奴婢不问世事,也知道筱桂卿可是城中的红牌。平日子多的是达官贵人捧着到底实情如何,怕是只有她自己知晓了。”

“二来,就算着的是姑爷的骨肉,向来姑爷也会做好打算的”那筱桂卿看上去一副温顺可人的模样,可她能成为桂家的花旦,这城里的头等红牌,定有几分手段的。兰芝心里头是说不出的担心。

苏眉惨白一笑,轻轻摇了摇头。兰芝不懂,倘若不是他做了筱桂卿的入幕之宾,人家怎么会挺着肚子找上门来。若不是真怀了他的骨肉,人家也不会如此大胆。她捏着身下的被褥,任漫天的痛楚犹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的迎面袭来。好疼,好痛。可他人呢他不在

那日,他说:“苏眉,跟我走吧。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她站在梧桐树下,正值秋叶飘零,不停地有枯黄的叶子从头顶轻柔辗转而下,隔着她和他的视线,袅袅地坠落。

她低着头,不停地绞着手帕,却不敢回答。心里如同鹿撞,忐忑不安但有好像有只蝴蝶,在那里头翩翩起舞她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感觉,不敢回答好,亦不想回答不,因为她知道,任何一个字,都会让她的人生从此天翻地覆,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他站在枝叶覆盖的阴暗处,大约是等久了,几近绝望。良久之后,才微微一笑,仿若云淡风轻的道:“好吧。我送你回家。”

两人再不说话,一前一后地走这,此时竟然极短。她只觉着不过两三步而已。他停住了脚步,轻声地道:“我们部队即将拔队,前往江阳。不知何时才能来看你”她屏着呼吸,僵直了身子,竟说不出一字半语。他的意思是如此地明了,这一走,可能就是一生了。此生此世,或许再不复见。她就那么不顾一切地随他走了,居无定所的。一直到了这里,因为他战功卓著,一再升迁,总算是稍微安定了下来。

汗犹如雨滴,淋漓而下。她抓着被褥,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密密麻麻的都是痛海权,你在哪里好痛

后来,他回来了,承认那女子底子里怀的孩子的确是他的。

好,真好。他说:“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居然就是如此而已。她缓缓起身,转头看了他一眼,朦胧的光线中,他的脸竟然是发白的。只是泪已经渗出了她的眼角,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再也瞧不清楚了。自此之后,她再也不愿看他一眼。可如今,痛到了极处,呈现在她面前的却只是他的脸而已。她想呼唤,她想叫的,也只是他的名字而已。

可她做的只是咬紧了自己的唇,让那些字,那些痛,消失于喉间她微微睁眼,只见兰芝一脸的惊慌,高声叫着:“小姐,小姐,再挺挺”她的眸光涣散地移动兰芝仿佛能够明白一般:“小姐,姑爷,姑爷在外头你放心姑爷在外头”刚生完孩子那光景,只要不想到那件事情,还是有快乐的。可后来那筱桂卿抱着刚出生的孩子,跪着给她磕头:“江团长给孩子取了名字,叫凈蔷。妹妹带孩子来给姐姐叩头。”

她的目光落在那孩子白凈的脸上,眼睛大而滚圆,分明是他的眼睛。她的心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人用刀捅穿了一般。微一闭眼,低声道:“起来吧。”那三个字仿佛是用刀割破了喉咙而吐的,晦暗幽涩,几不可闻。

之后几年,他屡建战功,渐渐成了气候,隐约有了问鼎江南的实力。府邸是越搬越大,越搬越华丽了。

这日,兰芝送点心进来,见小姐又捧着一般书,便将手里的盘子在她面前的几上重重一放,可苏眉却头也未抬一下。

兰芝重重地叹口气。苏眉依旧低着头,却道:“怎么了”语气一如既往,淡淡地。

兰芝赌着气道:“小姐”苏眉这才抬起头来:“怎么了谁惹你了”兰芝瞥她一眼:“你惹我了。这府邸除了你,还有谁惹我。”这城中就只有她和小姐,还有小小姐相依为命。当年小姐带着她,跟着姑爷来到这里,举目无亲,孤孤单单的。如今也就多了个小小姐而已。苏眉轻声问道:“到底怎么了”兰芝咬着下唇,顿了顿,方说道:“方才听府邸的周叔说,姑爷派人来吩咐过,说是下下月初十黄道吉日,又要搬府邸了。还说,让以后府里的上上下下都改口叫司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