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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晦暗,廊下年轻的两道身影紧紧相拥。交织的气息中,苻离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问道:“将来的新房,你要如何布置?”

“……要间单独的书房,要大。”

“好。”

……

四月中旬,苻家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说服冯祭酒为两人说媒。说起来也是缘分,姜颜与苻离俱是国子监出身,由冯祭酒保媒再合适不过了。

从两家通言到纳采,从修立婚约到聘礼上门,加之苻家长子成婚乃是名动京师的大事,光是聘礼便大大小小停满了姜家的庭院。便是苻离行动迅速,这期间来来往往的也折腾了将近一月,直到五月中旬才摆了定亲宴,订下婚期。

算了吉日,婚期订下八月初一。这原本是件大喜事,可姜颜万万没想到按照应天府的规矩,男女双方正式定亲之后就须得避嫌,不得私下见面,直到成婚那日方可携手拜堂……

整整两个半月不得相见,姜颜险些要哭,更不用说苻离。

听闻不能相见的这些日子,北镇抚司的锦衣卫们被新官上任的苻抚使折腾得叫苦不迭,巴不得苻抚使夙愿成真早些成亲才好,省得满身精力无处发泄,拿着弟兄们开刀。

第94章

苻家果真如苻离说的那般冷清。

上个月,姜颜与爹娘一同去首辅府上赴宴,苻家父子三人、媒人冯祭酒、姜家三口俱是分坐两列,每人面前一张食案,食案之间间隔一尺,严肃得如同鼎炉焚香的庙宇。

倒不是苻首辅刻薄,而是苻氏家规如此,重规矩礼教,淡七情六欲,连一家人上桌吃饭都得循规蹈矩。

姜颜第一次来首辅府,苻家规矩又多,难免有些拘束。席间,姜韫川不卑不亢,朝着苻恪道:“这杯酒,我敬首辅大人!我虽曾与首辅大人政见不同,然新君登基,政治清明,于公,为人臣子的自当团结协力、稳固朝堂。”

说罢,姜韫川一饮而尽,又给自己斟满酒,再举杯道:“于私,小女阿颜生性活泼,天然自在,与令公子伯英相爱多年、情深意切,现续良玉之约,将爱女托付给贤婿,还望苻家上下善待阿颜。”

姜韫川一身风骨,从来不会阿谀奉承,此番话想必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说出口,拳拳爱女之心溢于言表。

两杯酒饮下,苻首辅不再端架子,回应道:“既结善缘,我自然不会从中作梗。只是拙荆早逝,府上并无女眷可照拂令嫒,便让犬子自立门户经营生活。阿离重情义,想来不会亏待令嫒,请亲家公放心。”

这门亲事,便算是正式得到了苻首辅的首肯。

说实在的,来之前姜颜还有些惴惴不安,毕竟首辅大人一向不太喜欢自己的行为处事,唯恐他出言反对,谁知竟意外顺利……仔细想想,多半是苻离从中斡旋的缘故罢。

他应承过姜颜的事,向来言出必行。

之后几日,姜韫川将家里珍藏的字画等物都拿了出来,一一清点后便亲自动手将物件小心翼翼地装入几口檀木大箱子里。姜颜正在屋内帮忙手写婚宴请帖,问父亲为何突然想起整理这些,姜韫川一边封箱落锁,一边随意道:“你的嫁妆。姜家虽不如苻家富庶,但也不会短了女儿的陪嫁,让人看笑话。”

姜颜心中一暖。

想起那次家宴,姜颜深切体会到父亲最平凡且伟大的爱,如今再看阿爹将珍爱许久的字画封箱陪嫁,则更是感动,待嫁的期许中生出几分不舍的怅惘来。

日子晃晃荡荡地到了七月初七,姜颜已经足足有一个半月不曾见到苻离。天色刚黑,华灯初上,夏夜闷热无比,姜颜穿着单薄的夏衫,手拿着绢扇呼呼一顿乱扇,躺在凉床上辗转反侧。

虫鸣声断断续续的,扰得人心烦意乱,既静不下心修书,又闭不上眼睡觉,心中总有一块空空落落的,被某只‘狐狸’勾去了魂。

今夜是七夕呢,连牛郎和织女都要见面,凭甚自己要独守闺房?

我不服!

如此想着,姜颜猛地挺身坐起,长舒了一口气,穿上鞋鬼鬼祟祟地溜了出去。

走后门出去,就去看苻离一眼……看一眼就回来,绝不逗留,爹娘不会发现的!

可天不遂人愿,姜颜才溜进后院,就与携手出门赏月的阿爹阿娘撞了个正着。

姜家爹娘站在月洞门下,姜颜维持着开后门门栓的姿势僵在原地,六目相对,空气凝固,尴尬到连虫鸣都销声匿迹。

——阿爹阿娘,你们也出来赏月啊哈哈!

——我正准备去找阿玉玩,才不是去见苻离呢您们要信我啊!

——我就检查一下门栓是否落紧,不出去。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姜颜的脑中闪出无数个理由,可谁知还未来得及开口,姜韫川便自然而然地调开视线,像是没看见她的存在似的抬头望天道:“今天的月色很美啊,娘子。”

“是呢,郎君。”姜夫人以团扇掩唇轻笑,一语双关道,“今日七夕,织女要与牛郎相见的。”

姜颜:“……”

姜韫川又道:“牛郎织女都鹊桥私会了,我们老夫老妻的也不能闲着。”说罢,他牵起夫人的手道,“走,为夫带娘子去喝上元街的酸梅汤,亥时再回来。”

他着重强调了‘亥时’一词,明显是说给杵在阴影中的姜颜听的,看来并不打算做棒打鸳鸯的恶父恶母。

待阿爹阿娘一唱一和地离开后院出门去了,姜颜才松了口气,轻轻拉开门栓,蹑手蹑脚地从后门出去。

刚回身掩好门扉,便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一声:“阿颜!”

姜颜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只见后巷阴影里站着一人,不是苻离是谁?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出来了?”

两人异口同声,言语中俱是惊喜不已。姜颜匆匆掩好门,提着裙子一路小跑过去,笑道:“阿爹阿娘说了,今日七夕,牛郎要见织女,阿颜想见苻离!”

苻离张开双臂接住扑过来的姜颜,带着笑意的嗓音低低道:“小心些。”

“你呢?”姜颜的双眸在阴暗中闪着灵动的光,倒映着天上的星辰,问道,“你又为何出现在别家后巷?”

“路过。”苻离不自然道。

“骗子。”姜颜明显不信,狐疑地看着他道,“我看你是守株待兔,守了好些夜晚才逮住我这只送进怀里来的兔子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