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2 / 2)

gu903();客栈的条件和宫里又怎么能比,那些浴桶不知道有多少人用过,或许……不是或许,是肯定还有男子用过,皖月可不敢叫杨徽音用外面的东西,能讲究还是要讲究,只能擦一擦身子,拿新衣裳换好。

富贵人家会有专门的奴婢采买布料,每逢换季,一家子骨肉请人量体裁衣,声势浩大热闹,图一个红火,要现成合身、还要匹配她耳珰钗环的昂贵衣裙还有一点难,徐福来想了想,便买了一身略普通些的男装回来。

杨徽音换了一身男装打扮,虽然钗环是都卸了的,但依旧能看出是富贵人家的女郎改头换面,醒酒汤着实是不好喝,重新勾起了她的食欲。

她身子不好的时候圣上总是格外纵容,只要她读书的时候能够认真就可以了,杨徽音很想回随国公府一趟,但是路上避不开那热闹繁华,也不骑马,自己慢悠悠地走着。

没有圣上在侧,皖月活跃了许多,娘子亲近的下人很少,又不吝啬在吃食上的花销,于是很快活地怂恿着杨徽音,又尝试了些新东西。

徐福来还记得圣上纵容的底线,每次要到卖鹿茸融器的摊子便糊弄着将杨娘子带过去,其余时间只是安静守着一个做钱袋子的本分。

杨徽音在集市里逛来逛去,在宫里走的那几步路与现在完全不能相比,昨日还不觉得,今天那份骑马积累的酸痛才体现出来,走了一会儿便到茶肆歇一歇。

她这样唇红齿白且没有特意束胸、甚至还有许多随从护卫的小郎君根本逃脱不过店小二接人待物的一双眼,打眼一瞧,就知道一准是哪家骄奢的女郎自己偷偷溜出来玩耍。

是以虽然杨徽音装扮平平无奇,但仍旧受到了上宾的待遇,她坐在雅座,听人说书弹琴,哪怕不时会有纨绔有意无意的靠近,但徐福来和护卫们终究不是吃素的,她对此一无所知,只感受到了安逸。

“皖月,这原来就是郎君们的快乐呀,”她惬意地饮了一口茶,美滋滋地享受茶香氤氲间的怡然放松,那份饮酒的不适逐渐消散了,“我要是个男子,天天下了朝,都能这样快活。”

徐福来想说男人的快乐还不止于此呢,但他身为陪伴娘子的力士,总不能说这些诱导她不学好,万一真说的动心,吵嚷着要去那些秦楼楚馆,圣人第一个剐了他。

他柔声劝导道:“娘子,您想想,那些饱学之士要做个能每日来茶馆坐着,不必与上司同僚应酬、也不必发愁生计的官得寒窗苦读十年,还未必能成。”

杨徽音觉得很有道理,但是却又叹气,“男子辛苦也有辛苦的渠道,要么从军要么读书,女郎们想要出人头地,便有些难了。”

她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例外,侥幸被陛下喜欢,几乎毫不费力就拥有了现在的一切,但她所能结识的女子就不一样了。

京城里的官也没有说每一个都能写出传世的篇章,但远志馆里的娘子和内廷女官,除了父兄余恩荫庇,都是很经历了一番不容易,才能叫宫中知道她们的才学。

不论别人怎么想,她还是很亲近这些出身远不如她之人的——她的高贵来自弘农杨氏与圣上的爱惜,但是这些女郎的学问却是本身刻苦钻研得来的。

“不过便算是开了女子恩科,我恐怕也是要落榜的那一位,”杨徽音原本的放松被闲聊弄得有些怅惘,她玩笑道:“圣人都不愿将我称为天子门生。”

“娘子说哪里话,您怎么不能中,还一定得是个才貌双全的探花,”徐福来察言观色,预备来宽慰她:“退一万步来说,便是您真的不能中,能让大家喜欢,那也是一种本事。”

她的才识有一半都得归功于君主这许多年的耐心细致,杨徽音虽然这样说,但不会真觉得自己中不了恩科,莞尔一笑,侧头继续听人讲故事去了。

茶肆里面今日说的是一位青楼女子,她容色冠绝,惯受追捧,宿一夜便要百两银子,然而辗转于风月之地多年,始终没有得到一心人,直到遇见一位风流倜傥的官宦子弟,他本来是入京科考,然而却为女色所迷。

后续的故事不算稀奇,那子弟前期出身书香官宦人家,银钱也用得阔绰,后来没钱自然就被赶出去了,但是那花魁娘子却有雄心算计,她将这郎君养在外面,供他读书,两年之后考取功名。

只是这位花魁却是要脸面的人物,她不肯做官员的夫人,怕令郎君蒙羞,于是闭门不迎旧情人,到最后朝廷下令敕封其为国夫人,她才终与郎君取得圆满。

杨徽音很少接触到这些,她对青楼的认知很是模糊,但是书里说过是风流地,世族与寒门的尊卑观在长安王公之间并不用人教,她听到后面就觉得有些不切实际了。

“写书的不是一个痴心妄想的女子,便是同情这些花魁娘子的书生文士了,”她随在皇帝对身边,对这些有大概的了解:“圣人身边才没有敢明着逛青楼的男子,若这郎君发达,竟然不想着急急撇去过往,迎娶五姓女,反而救风尘,未免品格也太高洁了些。”

五姓女,说的便是包括她家在内的几个山东望姓以及西州李氏他们家的女儿,世俗风气,以能娶五姓女为荣,曾经有一个男子抛弃同样出身官宦门第的情人而娶望姓女,还能得意洋洋,著书立传,他的弃暗投明,为世人所称颂。

这才是如今的风气,所以花魁娘子后期的顺风顺水叫她费解。

“又不是救国救民,只是资助一个爱逛风流地的男子,有什么了不起,”她不能理解,“只要君王不卖官,国夫人没有那么不值钱,这男子恁的厉害,若刚入仕,他的妻子封一个孺人就顶天啦!”

皖月本来觉得很是精彩,听娘子这样一说简直没有任何兴致,她抱怨道:“娘子,要是您不爱听,咱们可以叫他们换一出,或者去别处游玩,何必讲出一二三来,圣人御案上的奏疏,还不够您练习策论吗?”

雅座上的都是有些家产的人,这些故事为了取悦人而存在,大家偶尔也会喜欢听一些不切实际的男女悲欢消遣,好听好看就很不错了,不需要一个年轻的小娘子聒噪。

杨徽音觉得在理,于是便闭口,继续听下去。

那说书人又换了一个,不说才子佳人,改说帝王后宫。

这个故事比之前的更抓人眼球,是讲亡国公主与新朝开国之君。

皇帝青年登临天下,屠戮前朝宗室,却留下那年幼公主。

国仇家恨,并不妨碍那旧时的金枝玉叶在永巷里的某一处阴暗角落里生长,出落得如花似玉,引得君王回顾。

皇帝与公主身份、年龄的差别暂且不论,便是那中间所隔的累累人命,便能造就许多爱恨纠葛的情节。

最后那公主还是认清楚了自身心意,欢欢喜喜做了新朝的皇后。

其实前朝末帝有许多女儿,待公主也并不是很好,反而是天子,与她生情后待她百般的好,因此说书人中间讲到她犹豫不肯,拒绝皇帝的时候有许多人轻蔑呸她。

一个不识时务的亡国奴,白瞎了皇帝的一片真心。

皖月听得津津有味,她生怕娘子再说些什么扫兴的话,然而杨徽音静静听完,却什么也没说。

她又有些心虚,陪娘子出来是为了娘子高兴,娘子高兴,爱说些什么就说些什么好了,她一个奴婢,听得高兴与否有什么要紧。

“娘子觉得这故事好么?”她拿帕子擦完了因为过分沉浸的眼泪,讨好地逗着杨徽音说话,“娘子怎么不做策论,褒贬一番了?”

杨徽音反而疑惑:“这个故事原也没什么可挑错的呀。”

皖月不解,书生与花魁的欢喜圆满她要挑错,但是轮到这样一个听到激动处,有客人都低声相骂的故事,她却不想指点江山。

她们又坐了坐,而后满载着东西回了随国公府。

杨徽音备了一份给杨谢氏,如今的随国公夫人不缺这一点民间粗野的吃食,但对这份心意还是满意的,她好笑道:“瑟瑟,昨天有力士送馄饨和小吃来,真是你能做出来的事情。”

她是杨氏唯一一个有在远志馆读书荣幸的娘子,书读得好,站得高,即便杨文远和杨谢氏完完全全不知道圣上那一节,也待这个庶出的女儿有几分重视,并且还有一些因为长久不见带来的客套。

“都该议亲的年纪了,做事还是这么孩子气,家里呢也就罢了,将来到了婆家,你可不能傻里傻气的,别人会疑心杨氏的女儿如何教养。”

杨谢氏打量她的男装,丝毫不怀疑这个姑娘能做出送她舅姑一份她所爱糕点的荒唐,“你是读书读得有些不好了,学问这事也该学以致用才对,女傅们教你如何应酬主持,在家里也该提前谨慎起来。”

杨徽音每每听到议亲的事情都头痛,她抵触嫁人这件事,在宫里,嫁出去的女学生除非过得不好,没有再回来的了。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