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1 / 2)

……

“我决定要在死前做点有意义的事情,我找出了一套防护服,跟在它们身后去了地表。

地表布满弥漫着烟雾与污染的味道,伸手不见五指,横尸遍野,遍地哀嚎。

一只手冷不丁地抓住了我的脚踝。

是一个幸存者,他的半边身体都融成了液体,与一旁的枯木黏在一起,却仍然不屈地恳求:‘救救我,救救我……你是军队怕派来救我们的对不对?我可以活下去的,别放弃我,求求你……’

我知道他死定了,他的血肉骨骼都因为辐射开始融化,与大地融为一体只是时间问题。

我不能跟丢它们,可这个幸存者抓得格外有力,我挣脱不开,只能残忍地告诉了他真相:‘你们被抛弃了,没有人来救你们,真正可以活下来的人都已经躲进了地下城,你们都是弃子,是对延续人类文明毫无意义的存在。’

果然,听完后他就呆滞地松了手,不敢相信曾经一直强调‘坍塌之下没有国家之分、没有种族之分、没有性别之分,众生都是不可分割的集体,要共同走向黎明’的最高议庭,会做出放弃数亿同胞的决定。

他的精神支柱崩溃了。

我何尝又不是呢,我说着‘你们’,其实我也是被抛弃的一方。理智与愤怨相互交织,一面清醒的知道议庭做出的决定是对的,末世之下,必须要有取舍,可一面又憎恨地想,不是你们曾经高高宣扬‘每条生命都是等价的,不可比较’的吗?

我们在鸡汤中长大,在理想乌托邦的破灭中死去。

活在史前文明的那些人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他们追求的理想国就是他们自己,他们的时代就是最完美的乌托邦。

而我们,再也回不去曾经的明光。

世界彻底坍塌了,溢满哭声,辐射使受难者们流不出泪水,但他们的精神世界在疯狂下雨。

他们保留清醒,异变成了可怖的样子——

有人脊背长出骨刺,全身都是恶臭的脓包。

有人骨瘦如柴,眼眶拉长,脸部削尖,像电影里丑陋的外星人。

还有人骨骼软化,四肢拉长,就像我玩过的一个末世游戏里的怪物,我曾经在游戏里拿着子弹对这些怪物们肆意地突突突……却不曾想过,有朝一日我会在现实里见到。

可我的手上只有一把手枪,不能像游戏那样用无尽的子弹替他们解决痛苦。

我是个吝啬鬼,我只想拯救自己。

枪里的子弹是留给我自己的,未来某一天必然会用到。”

……

“我的‘同事们’并没有成群行动,而是分散开来,朝着不同方向走去。我咬咬牙,还是跟上了昔日最嫉妒的卢斯。

我嫉妒他的才华,嫉妒他的纯粹。

他满心激情,会在有新发现时激动得像个孩子,我曾觉得他很虚伪,说什么不能辜负对他抱有期待的十几亿同胞,他要用毕生时间研究污染本源,他要拯救大家。

但看到眼前的一幕,我才知道他并不虚伪。

他是认真的,即便他变成了怪物,依然孜孜不倦地拯救人类。

数条触手从‘卢斯’身体里窜出来,像新品种的污染怪物,用细长的尖端刺穿了那些哀嚎的同胞身体。

‘他’同化了这些饱受辐射痛苦的同胞。

我明白了。

原来‘卢斯’不是不要我,而是他出去一次,只能同化一次,所以必须选择集体,要解脱更可能多的人,把他们带回裂缝,带回那个被‘卢斯’当成家的基地。

回到基地,它们似乎就放松下来了。不再维持诡异的无脸人形,化成一瘫类似水银的液态物质,所有人蠕动地接近彼此,彻彻底底地融为一体,不分你我,不分头足。”

……

“我开始研究它们。

每次出去,他们必然带回新的一波‘同伴’,但这瘫液态物质并没有变大,数量也不会增加太多,只是质量会乘以几倍的壮大。

但每一次出去再回来,它们都会变得虚弱,也许是将地表上的受难者们同化需要耗费大量能量。

等到休养足够,它们才会重新幻化出人形,继续同化更多的受难者,带他们回来。

它们到底算什么?从生死与时间中彻底解脱、得到永生的高级人类?

它们毫无杂质,没有欲望,没有复杂的思想,目标纯粹而单一——

解救地表痛苦的人们。

或许这不算解救,这只是怪物们想要更多同伴所做的努力,就像繁殖是所有人类与动物的本能。

可是看到地表那些惨遭抛弃、备受辐射疾病折磨的受难者们,我宁愿相信这是解救。

我越来越理解不了,周围这些对我视若无睹、已经脱离了生物范畴的液态物质,究竟只是一种新的怪物,还是神明对人类的馈赠?

究竟是我的同事变成了它们,还是它们变成了我的同事?

随着它们数量增多,我逐渐认不出卢斯是哪一个了,谁让它们都没有五官,没有特征,甚至没有性别。

我的身体也出了问题,我开始咳血,皮肤慢慢荧光化,我眼下的眼袋堪比电影里的吊死鬼,皮肤在慢慢下坠,我将要融化。

也许我该再去一次地表,混进某个受难者群体中,等待它们之中的某一个将我同化,跋山涉水后带我回家。

我想,它们应该还是我的同事。它们对天上飞的鸟,水里游得鱼,森林里的各种动植物都没有任何兴趣——

唯独对人类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