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1 / 2)

千金娇 玉胡芦 2548 字 10个月前

李琰颔首应过,拍了拍袍摆的草屑,准备坐下。肩背上的硬骨忽然钝痛,使得他清冷的眉宇顿地拧起,稍缓过一瞬便松弛开来。

靠墙边一个五十岁的半老儿,见状便哼笑:“呵,伤及脊髓,此时不治,莫怪到了四十便举不动长矛,还打个什么战?看当今大晋天子,他年为王时桀骜,受伤不等治好除根,只怕现年已然日日在宫中骨痛。这可是前车之鉴。”

李琰这伤,并非在战场落下的,只当日被捆来部落大公的主帐中时,被阿史那拙儿那个王-八-羔子用带铁刺的长鞭在脊背挥了一鞭,因又是天寒地冻,遂可能伤及了筋髓。

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自觉无以为碍,便未回复这个半老儿,只取了水壶在旁坐下。

半老儿是个汉民,苍瘦的老脸,枯木般的身板与手脚,胡子拉渣的,嘴巴倒是话多。也不知怎的被抓来这里,多少年回不去,近几日这般愁苦之相,只怕又是一轮逃跑被抓了回来。

怀里抱着个西瓜大小的瓮坛,似乎怕把坛子打摔了,特特用粗布条在外面缠了好几圈。只不知道这老头,却从何听说宫中皇上多年骨痛了。

李琰蹙了蹙眉,记得今上在卫姮未重生回来前,就因为骨痛而移驾洛阳别宫,生生待了两年才回京。这些年又因着元极宫潮湿多雨,而倍感烦恼,多靠卫衍正老太医的方子调理着,早先瞒着朝臣,后来瞒不住,只怕再过个一二年,新宫广陵宫的建造就要提上议程了。

半老儿见李琰不理他,又继续冷笑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便将军又能如何,难道指望着你们能救我回去?救不救先另说,现下自个儿三十个却被困在这里了。莫非仗着一副好皮相,留下来给突厥郡主做倒插门女婿?”

“我师傅将毕生医术都传授与我,他当年可是为两代皇帝亲征御医。你那点伤我给你治,但我有个要求,他日尔等若回中原,帮我把这个瓮埋在终南山下,你若答应,我必给你病根去除。”

李琰看了眼他手中的瓮,猜着莫不为骨灰之类,遂耐着心问道:“里头装着你何人?”

半老头儿苍瘦的脸上几分不忿:“我师傅,半年前刚仙逝了!十五年前宫中皇帝颁布求医令,我与师傅马不停蹄赶往盛京,岂料路上遇一丝绸商队头领脚骨跌伤,师傅好心帮人医治,那商队听及师傅名号,竟给我师徒用麻袋蒙了头,卖到这突厥部落为奴。我在那当下情急,是以抓下这商队或是镖行的小标号,他年若得以回到中原,必寻到他叫他赔命!”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枚破损不堪的黑紫布条。

李琰凝眉一觑,乃为“万兴和”三个字,这却是未曾听说过。

他心中忽然腾升起某个形象,试探道:“你师傅与你的名字,可否告诉?”

半老头儿见他有在认真听,这便应道:“师傅宋莲,我乃他亲传弟子兆辞。”

果然,竟是多年寻觅无踪的骨医宋莲!

卫衍正擅内症脉象,而宋莲擅骨裂之伤,当年葛夫人从马上跌落,不仅卫家重金寻找,便连宫中圣上亦发布寻医令,葛夫人一直撑着等候宋莲,结果迟迟未能打听到下落。后便孟氏做了翘翘的继母,将她备受荣宠的人生养到偏差。

原来是给丝绸商队蒙头卖去了关外。

李琰冷笑,勾起唇角道:“标号你先收着,到时不仅连你师傅的骨灰,兆大夫亦一并跟回去关内!”

说着,从棚子中站起身来。

眼前的部落,是西突厥可汗手下一个权重较大的部落,部落大公是可汗亲系的叔公,因着地处边界,所以手握不少兵权,粮仓骏马亦甚为充足。

李琰来到关外半年余,大公因忌惮绿雀营心狠手辣之传闻,存心将他压制,只叫他做些拔草喂马之活计。然而也因此,遂可利于他窥探这周遭地形。

现年的西突厥便仿佛一个看似昌旺的家宅,实则大可汗底下各个小可汗势利瓜分,渐已不再同心。李琰在拔草喂马之隙,已将这一带的部落分布在脑海中勾勒出了图谱,他日若要进击,却是为有备而来。

傍晚的日头仍然热烈,打照着男子宽展的肩背,汗渍从他清隽如削的侧脸滑落,看得小郡主莫珣的心弦扑通通直跳。

这个据说狠绝冷厉的汉人将军,虽不及部落男儿那般强壮,大胳膊大腿的像个锤子粗,可他自有一股迷人的英劲,那颀长的身影亦好生魁梧。而且他还面如冠玉般,在烈日下竟然晒不黑,为何会有生得这样俊美的男子?

莫珣不是没试探过父王,想让李琰入赘为郡主爷。可父王不允,因着李琰手中沾了部从的性命,尤其还有一条是屯卫大将军的,若招为郡主爷,必然引起众怒。要么杀,要么就留下换城池。

莫珣不甘地跺了跺脚,凶巴巴挥着手中小皮鞭,叫嚷道:“喂,李琰,那个汉人将军!你过来帮本郡主抬下酒,抬去父王帐幕里!”

分明周遭不乏婢女男仆,可她偏偏叫自己。

李琰对女子多为无视,然而去的是大公的主帐,他便无有不顺应。

李琰拨开她小皮鞭,兀自抬起木桶,往栅栏内走。

酒香透过木头渗出,他把木桶搁在了正中的桌案上。

莫珣打断道:“并非放这,这是我父王办公议事的桌子,你搁那边架子上。花好多价钱从隔壁部落买的羊-奶-酒,我父王最爱喝。不过旁边的屉匣子勿动,父王决不允许靠近。”

说着,指了指墙边的一个架子。

李琰冷漠地拎起木桶,往架子边走。他睇了眼莫珣所说的那道屉匣子,乃是个机关密门的木制抽屉。

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了,每次搬东西时便看几眼,而后出到马厩旁,便在地上画解机关。如今已解密得差不多,不剩下多少步。

心想,突厥大公既与窦威、甚或吕贵妃二皇子有勾结,那么往来信使必是难免。这些都可做为证据。

他虽着粗布蓝袍,可袍服上却有一股好闻的甘草味道,那墨发垂下,清削的棱角轮廓叫人心动。莫珣知道他爱干净,每次傍晚都去湖泊泡澡,可都有他手下的军士随同,远远地瞥一眼,却如谪仙沐水,就再不敢多看。

莫珣又道:“我听说你们大晋王朝盛京城中的女子,个个亦白如羊-奶,水嫩多汁,像豆腐一样嫩。你可觉得真有这般?我却是吃过你们的豆腐,嫩是真的嫩,可惜姐姐不爱吃,不允我吃!”

说起专横的大郡主,又满腔愤懑。

李琰淡淡回她道:“自然真的,我未婚妻便是,肤白娇嫩,貌美如花。”

李琰想起卫翘翘似白雪一样动人的肌肤,还有撒娇使横时甜津津的嗓儿。稍有缱绻地敛了敛温柔与思念,一边目若无波地瞅着机关盒上的毒箭。

果然莫珣的整个儿心思都被“未婚妻”三个字带走,怒道:“原来你竟已有未婚妻了,可她便貌美如花又如何,你还不是被我父王困在这里做俘虏。哼,你莫不要得意,我父王早晚杀了你这条性命!”

李琰只当耳边风,只怕还没杀了自己,他部落间已开始互杀了。

帐幕外,大郡主椒敦路过,果然瞅见小郡主又缠着那汉人将军说话。

只瞅着他俩也不知道说什么,那李琰将军的眉梢眼角竟然浮起温柔。

椒敦就盛怒,在门外大喊道:“莫珣,你又找他一个汉将做什么?还不快出来,仔细我去告诉父王去!”

王姐自己还不是一样喜欢他。

莫珣悻悻然地被喊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