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合一(1 / 2)

这一次泼水,苏进敬并没醒过来。公孙策为其诊脉后,告知包拯他因急火攻心导致惊厥,须得休息些时候才能再审。

包拯便命人暂且将苏进敬押下去,先行审问苏有才和三名纵火的夜行衣小厮。四人因被抓了现行,无可狡辩。

在包拯起初问的时候,他们还有犹豫之态,但一听包拯厉声说要用刑,在苏有才的带头下,四人全部都招供了。

苏有才:“自出了大姑娘的事之后,老爷日日心情不爽利,提起苏司法便恼怒。老爷觉得苏司法已经害得苏家连番倒霉了数次,她身上的煞早晚会克得苏家所有人生不如死。所以他再请忘川道长来卜卦,在得了忘川道长的占卜结果之后,他便坐定主意一定要除掉苏司法,彻底解决掉麻烦。”

苏园便问官家,“那忘川道长在卜卦结束之后,可建议你家老爷杀了我?”

苏有才摇头:“老爷问他可有破解之法,道长说道法自然,顺应天命,只要善念善行,天必佑之。但是老爷觉得他从前做过那么多善事,自遇到苏司法之后,却还是接连倒霉,那最该做的是除煞,而不是傻等着倒霉受死。”

“老爷说虽道法自然,但人命数却各不同,有人天生富贵一生,有人穷苦一生,若只一味地去顺应天命,不去改命,倒霉的只有自己,活该受穷一辈子了。”

苏有才自那之后,就受苏进敬的命令,派人暗中观察苏园在开封府的动向。随后,他们就发现了尹傲雪与苏园、白玉堂有过冲突,尹傲雪似乎气性很大,走的时候口中还振振有词咒骂了苏园和白玉堂。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苏进敬便带着进财去黄雀楼听评书,亲眼观察了尹傲雪本人,并令进财去悄悄打听她的情况。打探结果发现尹傲雪此人确如江湖传闻的那样,对展昭仰慕多年,是个情痴。她年少气盛,仗着武功高强,颇为傲慢。

苏进敬便由此想到了一个很好的计划。

“老爷说越是有才华傲慢之人,就越受不得自己的失败,故这尹傲雪是可利用之人。只要在她悲伤之时,给她的失败找一个借口,她便很容易上套。”

接着便有瘦脸道士皮长命的出现,为尹傲雪批命,提及到良缘就正中尹傲雪的心思。所谓病急乱投医,尹傲雪感情失利正处在悲愤不甘心之际,在皮长命几句高深莫测的言语蒙骗之下,果然轻信了皮长命的话。更因皮长命分文不贪,‘有理有据’地讲了一番话之后,就道骨仙风般地翩然离去,尹傲雪对此就越加深信不疑。

接下来,苏进敬便是让进财时刻关注尹傲雪的动作。得知尹傲雪已然打算除掉苏园,并令属下雇江湖杀手去做此事,苏进敬和苏有才都觉得,这次借刀杀人的谋划可以说是万无一失了。因为他们是幕后者的幕后,而且巧妙地懂得隐身,很难查到他们头上。

进财带着三名属下,负责全程跟进尹傲雪那边的进度。这三名属下就正是苏有才带去纵火烧房的三名夜行衣小厮。

事发当天,进财从属下口中得知,尹傲雪那边雇佣的两名江湖人居然一击成功,已经将苏园弄晕,准备运往阵法所在地。进财立刻将情况告知了苏进敬,苏进敬便令进财亲自去监察情况,确认结果。并嘱咐他如遇意外情况,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可以暗中出手补刀。他就在五桃别苑等候进财的好消息。

进财毕竟是苏进敬身边有脸面小厮,因经常跟着苏进敬在外露面,很容易被人认出来,所以为了谨慎起见,他特意易了容。作为苏进敬身边的小厮,进财会随时携带着苏进敬准备要查的账册,以及一些出门时可能会花费的银票和碎银子。那日进财身上也习惯地带了这些,走的时候匆忙,并未想起来放下。

之后的事情就是苏园遇到的那些了。

进财在远处暗观阵法现场的情况,震惊地发现苏园居然会武,而且十分高强,眼看着她将熊泰轻松制服,逼着熊泰招供出越来越多的信息。他大概猜测到了以一把弩去灭口苏园可能性不高,便灭口了的熊泰,自以为凭着自己藏身远,天生腿脚快的能耐,应该能逃过苏园的追捕,结果当然是没能逃过。

这一段在包拯等人跟前的理解,就是苏园机灵地与熊泰作周旋之时,进财在暗处大概想帮忙熊泰灭口苏园,箭却不巧射中了熊泰的眉心。

据其中两名夜行衣小厮交代,当时进财带了他们同来,因为天气热,他们的水囊里没水了,进财就打发俩人二里外的河边打水。等俩小厮回来后,左等右等,发现‘吉时’已过,进财还是没能回来找他们,俩人便去找了进财。

在震惊地发现了进财的尸体后,俩人深知此地不宜久留,赶紧搬走了进财的尸体。

苏有才作为苏进敬最得信的管家,是苏府中为数不多知悉当年情况的人。

包拯便趁机向他询问出了李氏当年生产的真相。

十七年前,李氏生产的那晚,的确因为忘川道长的批命,令苏进敬生出弃女杀女的想法。当时刚生产完毕的李氏,听说了苏进敬的决定后,大闹了一通,哭得伤心欲绝。苏进敬好一顿说服李氏,哄她,允诺她,才总算把李氏安抚了下来。

老捕快苏峰与苏进敬是同姓结拜的兄弟,俩人十分要好,李氏生产,苏峰特意赶来道贺。

苏峰在得知苏进敬欲杀不祥之女的决定之后,便主动提出要帮苏进敬解决麻烦。

“草民记得很清楚,苏峰当时对老爷说,苏家喜得千金,大喜之日全家人不宜沾血腥,否则易染晦气。这种脏活儿便交由他这位义弟解决便是,一个不详的女婴儿而已,他带出去找个地方埋了便能了事。老爷很信任苏峰,不疑有它,就将女婴交给了苏峰,还说了一番道谢的话,允诺以后他们兄弟共同富贵。”

但那之后苏峰就销声匿迹了,女婴的下场不明。苏家找寻无果之后,做过各种猜测,最终都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了了之了。

再然后便是十七年后了,苏有才来开封府为新购置的房屋缴税,偶然得见苏园,并知悉了苏峰的存在,就怀疑了苏园的身世,立刻回禀给了苏进敬。

苏进敬在得知这消息后十分震惊,欲先把苏园认回来,再去想处置之法。他本来以为苏园在开封府日子过得凄苦,只要给她一个能解释过去的故事,再报上苏家的名号,她肯定会感动的痛哭流涕,认祖归宗,没想到却遭到了苏园的拒绝。

苏进敬这才感觉到事情的棘手,先后令李氏、苏喜和苏方明出马,以图游说苏园能够答应回到苏家。这之后的事,苏园和包拯等人都清楚了。

基本上当年的情况,与苏园和苏方明的共同推测无二。只有当年老捕快苏峰的情况,大家并不了解。

开封府前段日子曾去苏峰的老家做过调查,但得到的线索甚少。苏峰的父亲是猎户,母亲不详,八岁时他父亲身亡,村里人本想接济苏峰到长大成人。苏峰却很有主意地卖了房子田产,自己去外闯荡了,之后村里人便不知道他的消息。

“那时苏峰是位游侠,年少尚未在江湖上成声,但他性情爽朗,潇洒坦荡荡,很好行侠仗义。老爷与他偶然相识后,便与他一见如故,成了朋友,时常请他来家里喝酒吃茶。苏峰也佩服我们老爷乐善好施,愿与老爷为伍。”

苏有才老实地介绍了苏峰那时的身份情况。

正因为苏峰游侠的身份,他带着女婴消失那会儿,苏家就专注在江湖上打听苏峰下落。任他们怎么都没想到,那般意气奋发、志在四方的少年游侠,此后竟甘愿委身在开封府做了一名平凡普通的捕快。

“他不普通,恰恰相反,他品性崇高,令人景仰。”公孙策纠正道。

“其为人,让本府十分佩服。”

包拯遗憾自己没机会再见苏峰,不然他定要好生表达敬佩,并告诉苏峰他养了一个好女儿。

这时候,苏园眼眶泛红,礼貌地跟包拯和公孙策告辞,便匆匆离开了公堂。

这样被翻出身世,提及身亡多年的养父,换谁都会伤心,承受不住。

包拯、公孙策和展昭都心疼苏园,然后同时看向了白玉堂。

白玉堂本就要追,见三人这眼神,反倒迟滞了下。

“本府还有案子要审理,劳烦白护卫帮忙去看一下。”包拯道。

“对,去看一下。”公孙策附和。

展昭灵机一动,主动请缨:“要不我去?”

再转眼,果然见白玉堂飞速离开了公堂。

王朝、马汉等人见状,并没懂包拯、公孙策和展昭的用意。四人反而担心,以白玉堂那样的冷情性子,不会劝人,怕是她不禁劝不好苏园,说不定还会把苏园给气哭了。

白五爷哪里有谦逊有礼的展爷会安慰人?包大人和公孙先生真真是选错了人!

白五爷分明是受了展爷激将,才去了。不然以他的性子,哪里会多管闲事。他要是能把伤心的苏姑娘给劝好了,他们四个把脑袋扭下来当球踢!

苏园一口气走回了自己的院子,仰头望着茂密的梧桐树,深深松了口气。

白玉堂随后而至,他望着苏园唉声叹气的背影,心绪下沉。

默了片刻之后,白玉堂才缓步走到苏园身边。

苏园早察觉到白玉堂来了,也晓得他是要安慰自己,倒好奇他会怎么安慰人,便转眸看向白玉堂。

“以后有我。”白玉堂拉住苏园的手。

“就用四个字安慰我?”苏园睁着清凌凌的杏目,略表达不满地望向白玉堂。

白玉堂见她的样子并没太悲伤,猜她已经及时调整过了自己情绪。这种时候了,她还要压抑情绪,反倒越加让人心疼。

白玉堂浅笑一声,他低下眼眸,慢慢地与苏园十指相扣。

“我不是在用字安慰你,我是在用我自己安慰你。”

以后有我。

他是把自己送了给了苏园。

苏园怔了下,笑道:“那这个安慰礼我喜欢!所以,以后是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两回事。”白玉堂毫不犹豫否决道。

苏园瞪白玉堂一眼,当即要抽手,不和白玉堂十指相扣了。白玉堂偏不许,勾紧了苏园的手。

“人都收了,就不许反悔。”

“你这礼送的不行,有问题,不听话,不要了!”苏园闹道。

“白圆子不听话,你不也受着了?”

白玉堂扯起苏园的衣袖,上面有明显被猫爪勾脱丝的痕迹。

“你男人的待遇还不如猫?”

苏园无奈道:“你还跟一只猫计较!”

“了解爷的都知道,爷一直都在跟猫计较。”

白玉堂一语双关,逗得苏园笑起来,笑了好久才停下来。

白玉堂的安慰很成功,如果王朝等四人在这,怕是要担心他们的脑袋了。

白玉堂将人拉近些,低头的时候,鼻尖几乎快要触碰到苏园的额头,“我把自己送给你,可不是来吃苦的,是要你来疼的。”

因为俩人距离很近,苏园能清晰地感受到伴随着他低沉声音而来的吐息,轻轻地吹拂在她的耳际,略略发痒。淡淡清爽的木质香味在四周弥漫,苏园闻多了,有点脸热。

“人家男人大概都说情话哄女人,你倒好,是来要账的,我干嘛要给自己找个祖宗啊!”

苏园欲一把推开白玉堂离开,结果另一只手也被白玉堂抓住了。

“我本来就是你祖宗。”白玉堂顺势轻轻抱了一下苏园,“祖宗要你别再伤心了,否则就是不孝。”

苏园:“……”

竟无话可说了。

“年少不知朋友好,错把平辈当祖宗,怪我当初祖宗认得太冲动。”苏园沧桑地叹了口气,随即笑了起来。

白玉堂跟着笑,捏一下苏园的脸蛋。

“走吧,想吃什么,我请你。”

“我想去给我爹坟前上炷香。”老捕快苏峰不容易,今日弄清楚了当年的事,该替原主给他老人家上炷香。

“行。”白玉堂亲自驾车,陪着苏园买了纸钱香烛等物,令还备了镐头、镰刀等工具。

在苏园祭拜老捕快的苏峰的时候,白玉堂就为其坟头锄草添土。

苏园看着老捕快的墓碑,在心里默默地跟其说了几句话,便安静地给他烧纸。

白玉堂干完活后,看着苏园异常平静烧纸的样子,有几分疑惑。不过他并没深思,只当苏园在压抑情绪,大概不想在他面前哭得太狼狈。

回去的时候,白玉堂就带着苏园去吃了吕三娘家的素面和点心。他们刚上坟完,不宜吃肉食。

这素面细如发丝,浇以葱油,撒些麻油、芝麻酱和少量陈醋搅拌食用,味道极好,竟一点都不比荤菜差。点心也极不错,荷花糕清香清甜,口感细腻,而且居然是冰镇过的,凉而不冷,吃下肚后不会让人胃寒,却凉凉的有解暑之效。

“这家东西挺好吃的,以前怎么见你带我来?”苏园吃饱喝足后,还提了一大包荷花糕,带给开封府众人的。

“你爱吃肉,这家店只做素食,便暂且排后了。”白玉堂解释道。

“下次有好吃的都可以带我来,我也不是非肉不可。”苏园斜睨一眼白玉堂,故意戏谑道,“我和鼠一样,都是杂食的。”

白玉堂霁颜轻笑,应承道:“你当然和鼠一样,因为你们是一家子的。”

白玉堂随后问苏园要不要去瓦子逛一逛,如今天黑了,瓦子那边该有热闹可看。

苏园应承,就随白玉堂去瓦子看了一圈卖艺杂耍。

有家叫荣昌坊的地方,人气很高。它家在门口特意摆了擂台,除了练武卖艺之外,还设置了彩头,广迎天下武林人士比武。

这比试的趣味就在于,擂台上的汉子长得人高马大,吹着无边的大话,非常得意地炫耀自己多厉害,炫耀到惹人听着烦厌的程度。紧接着便有人上来,身量较之汉子瘦小许多,看起来似乎没有取胜的希望。

比试开始之初,高大的汉子依旧用言语的极度羞辱对方,瘦小者灵活出招,最终取胜,令汉子跪地求饶赔错,赢得满堂喝彩。

接着陆续还有人上来比试,大都走之前的套路,先挑衅谩骂,然后被打脸。又或者嚣张者连赢了几场,之后就被另一上场的谦卑者打趴下,令嚣张者哭着直喊爹。

这比试一瞧,就是店家自己安排的人居多,很多招式打起来并不认真,甚至还有假摔的存在。他们这些架势糊弄普通百姓足够了,百姓们看得都很起劲儿,喝彩高呼的时候,甚至把嗓子都喊哑了,看起来比擂台上比武的人还要使劲儿。

江湖卖艺人混口饭吃不容易,苏园和白玉堂自然也不会戳穿,看了会儿就生出离开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