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合一(1 / 2)

陈侍郎和陈翠山俱是一脸如遭雷劈的模样,震惊地看着苏喜。

“恶妇!难怪人常说最毒不过妇人心!你见我休弃你,便狗急跳墙,诬陷我们!”陈翠山最先反应过来,便怒得欲伸手去抓苏喜。

苏喜边留着眼泪边自嘲地笑。

过往所有付出就像个笑话,陈氏父子的每一个嘴脸,还有他们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响亮的巴掌一次又一次啪啪地打在她脸上。

苏喜就坚定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陈翠山扑过来,她不躲,只是眼里逐渐露出濒临绝望的情绪。

白玉堂随意一出手,便用刀鞘挡在了陈翠山的手臂上。当他这个‘挡’,是于他自己而言,于陈翠山而言,那就是‘打’。

陈翠山痛呼一声,身体打了个趔趄,险些摔得狗啃屎。

陈侍郎及时扶住了自己的儿子,愤怒责骂白玉堂:“好一个狂妄无礼的锦毛鼠,纵然做了四品侍卫,却还是脱不掉一身江湖匪气!光天化日之下,就在开封府,你竟敢对我儿动武!”

陈侍郎随即质问其他衙役小吏,包拯人在哪儿,今儿必要请他这个开封府主事的,把这件事理论清楚了。

“此非动手,分明为保护。”恰恰正因为是在开封府,白玉堂才有这等好脾气。换做以常,他的大刀岂会还在鞘中。

“是你们先动手欲欺辱人家良家有孕的妇人在先,正如你们所言,这里是在开封府。在这里,王子犯法,庶民同罪。纵然你们是官贵,我们也要阻拦。”

白玉堂话少,容易被人误会,苏园立刻将道理具体地讲清楚。

良家有孕的妇人。

一听这措辞,便知苏园要表达的意思了。苏喜拿了休书,与他们陈家便没有关系。他们伸手要教训苏喜,那就不能按照公爹或夫君教训家眷的身份去论了。只按照他们试图袭击陌生怀孕的妇人那样去计较。

陈侍郎和陈翠山都被苏园这番话给噎了一下。

但陈侍郎到底是饱读过诗书的官员,无理尚可辩三分,更何况他现在觉得自己很有理。

“好啊,按照毫无干系的陌生人算更好。这妇人诬陷我们在先,我们教训她在后,有何不可?”

“非常不可。先不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们父子这般行径传到官贵圈里会有多丢人。便当你们是草莽,有人在开封府指认你二人犯罪,你二人应当做的反应是陈明自己的清白,反告对方诬告。若诬告成立,开封府自然对诬告你们之人进行惩处。而非你们自己滥用私行,无视我们开封府查案审讯的章程。”

“可知你们父子刚刚那种行径,在我们办案人眼里是什么样么?”苏园之前那番话已经令陈氏父子的脸色很难看了,偏偏又追问了一句。

陈侍郎气愤地瞪向苏园,不想应承她的话,因为他知道苏园嘴里肯定吐不出好话来。她发现这个苏姓女子在开封府说话竟很有地位,如今不止其他衙役在看她眼色行事,连白玉堂似乎都在听她的吩咐。

“心虚灭口。”苏园一字一字清晰地道出,令陈氏父子怒火更甚。

陈侍郎缓了口气,便嗤笑一声,质问苏喜:“随你们审问,既说我们跟那个什么永康的崔主簿有干系,收受他的贿赂了,便把证据拿出来!”

苏喜怔了下,跟苏园小声道:“我只有丁三郎给的那封信,我还给烧了。可信上说得的很具体,一共大概有两万里银子,账本在他手里。他还提到翠山书房里的那个宝瓶,就是崔主簿的贿赂。那宝瓶里面刻有一个崔字,我特意去验证了,才信了他的话。”

“所以你去见丁三郎,就是为了要那本账册?”苏园问。

苏喜点头应承。

陈侍郎和陈翠山在这时候互看了一眼。

之前所谓的‘有所动容’,苏园如今终于在陈翠山的脸上看见了,但应该只是为了账本动容而已。

“胡说!全都是胡说!一派胡言!那宝瓶是翠山外祖母赠与他的生辰礼,至于里头是否刻字了我却不清楚,”陈侍郎气骂完了,便问陈翠山,“却有刻字么?”

陈翠山摇了摇头,“儿子也不知,儿子收过外祖母赠礼之后,便命人将宝瓶陈列。其实若非是祖母所赠之物,儿子又怎会将那种金银俗物摆在书房。”

陈侍郎点点头,似乎很满意陈翠山的说法。

“纵然这宝瓶里就是刻了个崔字,怎知不是做宝瓶的匠人,刚好姓崔留名?便一定与永康的崔主簿有关?你们开封府就凭这样的证据办案?”陈侍郎质问苏园。

“自然不是,我们也没说这就是证据呀,陈侍郎怎么就先紧张上了。清者自清,莫怕!”苏园请陈氏父子暂且还是回到侧堂,等她将此事上报之后,再做决断。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还不能离开了?”陈翠山跟着质问。

苏园:“情况总要核实,这不凑巧么,崔主簿此人已被包大人押解进京,如今正关在开封府大牢。因二位涉嫌与两起开封府在查的重大案子有关,实在是没办法令二位如常离开开封府。”

苏园说罢,也懒得去听陈氏父子如何咒骂威胁自己,直接命衙役将此二人带入侧堂看管。这已然是看在他们是官贵身份的情况下,给出了极好的优待了。

苏园揉了揉头疼的脑袋,又见苏喜抱着她的胳膊还在哭。苏喜不停诉说自己委屈,竟被辜负了,她不甘心,她想不明白。

苏园忍不住抽离自己的胳膊,和她保持了距离。

“人家为何要真心在乎你?你在乎过你自己么?”

苏喜这副样子让苏园不禁想起之前唐氏的案子。死者唐氏惨遭丈夫马随家暴,唐氏为护着夫免受官府惩罚,假称说是自己跌倒受伤。所谓的贤惠和忍气吞声,却并未让唐氏换来丈夫对她一丁点的在乎。当时,马随对受重伤的唐氏但凡用心照料一点,凶手也不会有可趁之机,将唐氏害死。

“我在乎的。”苏喜小声回道。

“笑话,你若在乎,会不珍惜自己,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替他们顶罪?”

“妹妹我——”

苏园听她又喊自己妹妹,蹙眉道:“别说我们本就没干系,便是有,我大概也不会想认你这般自轻自贱的姐姐。”

苏喜在之前抱着苏园大哭的时候,已然把苏园当成了自己现在的依靠。现在忽然被她推开,冷言冷语对待。一时间落差太大,她有些反应不过来,委屈地再度大哭起来。

瞧她眼睛肿成那副样子,若再这么继续哭下去,只怕真会哭瞎了。

苏园拉起苏喜的手臂把了下脉,发现她胎象尚稳,便松手不再管了。打发丫鬟把苏喜搀扶回房,令叫文书给她做证供,至于后续的事情,便一切按律处理就是。

苏喜见苏园要走,忙拉住她,低下头去,抽着鼻子跟苏园说对不起,是她错了。

“人可以蠢,可以笨,可以傻到一直被人骗,但最不应当做的就是不把自己当人看,轻贱自己。”

孙荷见苏喜拉住了她家的老大,心里有几分嫉妒,不过瞧她哭得好可怜的样子,也不好在这种时候跟她抢老大了,但嘴上还是要说一说她。

“你可能没看过小报,不知小报前段时间发印的唐氏马随案。你若是看了,或许就不会做出今天这般傻事,居然为那样的丈夫顶罪。”

苏喜拉着苏园衣袖的手一抖,把头低得更深,声音也更小:“我看了的。”

“我的天,你看了你还——”

孙荷往常还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挺傻挺蠢的。今儿见了苏喜,她总算知道了,人的聪明和蠢大概是需要对比的,跟老大比,她永远不可能聪明。但是跟苏喜比,她简直是人间大智慧!

既然她都是大智慧了,也不是不能容下苏喜。孙荷掏出帕子,去给可怜巴巴的苏喜擦眼泪。

“连自己都不看重的人,便没人会看重你,以后别这样了。”孙荷叹了口气。

苏喜恨自己当初听一意孤行,从没动脑子去好好思考。苏方明曾几次提醒过他,陈家人人品不佳,让她多留些心眼。可她却觉得大哥薄情,因经商算计心太重,过于斤斤计较,根本不懂什么叫真情,什么叫为真情付出。

她不是没看清事实的机会,也不是没有人帮她,是她自己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了。”苏喜认错之后,又怕苏园还是不搭理自己,跟她解释道,“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苏园骂得都对,她都明白了。她也是气自己不珍惜自己,才那样骂醒她。

“这孩子你打算怎么办?”苏园问。

苏喜手下意识地摸肚子,恍惚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怀孕四个多月了,以古代的医疗条件,打胎风险很大,纵然能侥幸活下来,也会没了半条命,且极大可能会伤了身体的根本。但孩子留或不留,要苏喜自己考虑和决定,苏园不会给她出主意。

“那你就头脑清楚点,好好想清楚这件事,重在处理问题,而不是自怨自艾,也别再继续为恶人流泪。”

苏园让孙荷帮忙照料苏喜后,打发人去通知苏方明,把这边的情况告诉他。

“你倒是无情,得了证供,便立刻抽胳膊不理人了。”白玉堂感慨道。

苏园挑了下眉,倒没想到这点被白玉堂看得清清楚楚。

“我与她本就不熟,但见她非想抱着我,我这才为查案做了牺牲。我这点已经非常难能可贵了,五爷就做不到。甭管对方是男是女,五爷肯定都不会让人抱。”

白玉堂:“倒也不尽然,如果——”

“如果什么?”

白玉堂轻笑,问苏园接下来要做什么。

“陈家父子的情况必须要禀告包大人。这事得包大人做主,才能审问。”毕竟陈侍郎的官员身份摆在那里。

苏园接着道:“我现在是终于明白了,为何师父会跟包大人说悄悄话,让这事情我来处置。”

苏园又揉了揉耳朵,“苏喜太能哭了,听得我都耳朵疼,偏她怀着身孕,你又不能重斥她。我出面至少能更容易安抚苏喜,若是包大人那张黑脸,连会武身体强壮的孙荷都怕,别说苏喜了。”

随后,苏园和白玉堂决定先上门侍郎府,将那只宝瓶先找出来。

果然如苏喜所言的那般,宝瓶被摆放在陈翠山的书房内,位置在一进门便能一眼瞅见的檀木书架的中心位置。

摆放在如此明显的位置,还说自己不在乎金银俗物?难为陈翠山能如此厚脸皮地着借口,维持他的虚伪做作。

在苏园用火折子照亮,检查宝瓶底部是否有崔字的时候,白玉堂环顾着书房的各处摆设。他还将画缸里的几卷画打开了查看。

白玉堂:“这书房除了那只宝瓶,确实不见有其它金银俗物,但照样堆着钱味儿。不止墙上挂的,连插在这画缸里的都是名家之作,古籍孤本也不在少数。”

“或许人家是书香世家,底蕴深,这些为世代累积所藏。”苏园学着陈翠山的说辞手法去说话。

确认宝瓶底部确实刻有一个‘崔’字,字不大,不照亮了认真看,还真不容易注意到。

再细细打量这宝瓶,金子做的瓶身,瓶颈处镶有三排三色宝石,颗颗大小均匀,色纯莹泽,瓶腹处由稍小些的红绿宝石拼成蟾宫折桂的图案。

这瓶子既奢华昂贵,又对于盼着能考取功名的读书人而言有着极好的寓意。

陈翠山身为官家子弟,自然要读书考功名,他对这瓶子肯定喜欢极了,不然他也不会将这瓶子放在书房一进门最显眼的位置。估计是不仅要自己喜欢,还要别人看着羡慕眼馋。

“陈翠山的外祖母已于一年前去世,一年多前陈翠山生辰的时候,他外祖母确实给过他一份赠礼,装在极漂亮的锦盒里。陈翠山当时并没打开,事后大家才知道他外祖母送给他一个寓意很好的宝瓶。”衙役将查到的消息回禀给苏园。

苏园:“我记得陈翠山的外祖父是名儒,连陛下都对其十分敬重。名儒都极为重清名,名儒之妻一出手便给外孙这么大的生辰礼,是不是有些过重了?两年前陈翠山才十六,这生日数不整,根本不是弱冠这种意义非凡的重要生辰,干嘛突然送这么重的礼。”

苏园令衙役们再去查问一下,往年陈翠山收到的外祖父和外祖母的生辰礼都有哪些。

她再劳烦周老判官去这位名儒家中登门拜访一趟,若宝瓶出自他家,最好能询问出源头。

周老判官一听,挑眉质问苏园:“哎呦,这得罪人的活儿给老夫了?”

“我倒觉得这是卖好的活儿,您老还得还感谢我呢。”

周老判官哼笑,把手里茶杯放下了,便示意苏园说起来。他倒要听听这丫头又能胡说八道出什么邪门歪理来。

苏园很配合,马上就讲出了道理。

“您老可是众所周知的好脾气人。您去那儿,不用板着脸执法,就是浅显调查,给他提个醒儿。他若问您案子情况,你就做出一副百般为难的样子,说包大人严苛不许透露,但因为敬佩他是老儒,信他的人品,才破例透露点消息给他。

他若知道咱们开封府对这案子是严查、重查,对所有涉案人员绝不姑息、不留情面,他心中自会有估量。既能称得上当世名儒,那必然学识渊博、明达通理,我觉得他老人家不仅不会怪在您身上,反而会感谢您讲情面,愿意给他透露重要消息,令他及时做出决断,早日保全名声。

总之您老就多用点说话技巧,让他想明白这事的厉害干系,冒险不值得,及时止损是最好的选择,会令他终身受益。”

既然是赫赫有名的名家大儒,对自己的名声肯定十分看重。除非陈家父子真无辜,不然这重名清高的名儒大家,怎么敢冒险在这种时候拼命保他。陈翠山的亲母已亡,如今陈侍郎的夫人为继室。而陈翠山到底是姓陈,为陈家人,其外祖父若非为他一人,搞得名声有瑕,实在是不划算。

“好啊你啊,倒是把我安排得明明白白,连包大人你也敢编排上了!”周老判官笑了一声,反问苏园。

“包大人在朝最不怕得罪人,他连庞太师都得罪透了,哪还会怕什么名儒。再说我说包大人严苛,那是赞美包大人呢。”苏园笑着问周老判官,“我这是不是给您出一好主意了?我之于您,那就好比公孙先生之于包大人。”

“您还省了一份儿钱,我没收您师爷费用呢。”苏园又补充一句。

“可别,咱可不欠人情。”周老判官扯了钱袋子给苏园,叫她尽管拿着花去,“钱不多,你可不准嫌弃。”

苏园本想推拒来着,听周老判官这么说,知道他诚心给,便欢快地笑着应下。并顺便告诉周老判官,以后她老人家可千万不要觉得钱少就有压力,不敢在给她钱。她可不挑,对她来说一文钱也是钱,只要有人给她都要,心里都是欢喜的。

gu903();“去去去。”周老判官笑着打发她快走,不过是跟她客气一句话罢了,她倒是真厚脸皮为以后要钱的事儿铺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