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合一(1 / 2)

轿子外面已经没有下脚的地方,满地是血。前一刻还在他面前杀气腾腾的黑衣人们,如今全部尸首分离,头颅和尸身在地面上散乱地横陈。

周老判官活了大半辈子,做噩梦都不曾梦见过这般凶残血腥的场景。

周老判官缓了缓神儿,想到自己这是被人救了,应该感到欣慰开心才对。

他颤抖地撩起轿帘,试探地喊一声:“不知是哪位侠士出手相助?”

此时蹲在墙头上的苏园,悄悄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她看着地上的光景,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这些黑人出手凶狠,招招致命,一上去便把她认真对战的精神给打出来了。杀丧尸的手感被唤醒,等苏园回过神儿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因为惯性出招,干的都是砍头的事。

幸好周老判官没被吓得晕死过去,不然以她现在满身是血的情状,还真不好再现身救援。

周老判官又喊了几嗓子,发现四周安安静静,根本没人搭理自己。

“看来侠士打算做好事不留名,周某感激不尽!今日救命之恩周某谨记在心,他日若有所求,请侠士尽管来吩咐周某!”

周老判官不知道救他的人走没走,但感谢之话他一定要说。

不一会儿,便有巡城衙役匆匆赶来。

三名逃跑的轿夫找到他们求救。衙役们听说是周老判官惨遭劫杀,立刻发疯般地急跑过来支援。

他们举刀冲进巷子,做好了围剿黑衣人的准备。随后他们就看到地上横七竖八的惨烈场景,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着他们的鼻腔,让他们禁不住产生了呕吐欲。

“死的都是黑衣人,那周判官在哪?”

“我——在——这——里。”

周老判官的声音是虚弱的,慢悠悠的,微微颤抖的,每个字的音还被拉长了,听起来就很像是鬼招魂儿的声音。

衙役们本就被眼前尸首遍地的场景所震撼,忽听到这种惊悚的声音,都吓了一跳。有个胆小的衙役,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家随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周老判官在回应他们,赶紧去轿子里把人给搀扶了出来。

这刚刚可不是他们胆小,主要是这场面太瘆人了,任谁见了都忍不住心生害怕。

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周老判官当然是没办法回家了,继续在原地强撑着坐镇,命人赶紧去喊苏园和方仵作等人来勘察现场,并调查这些黑衣人的身份。

这大半夜的,一群黑衣人突然现身劫持他,二话不说就上来直接朝他砍刀,这是跟他有深仇大恨呐!

两炷香后,方仵作匆匆赶来。

这会儿巷子里已经多挂了四盏灯笼,把整个场景照得比之前更清楚,在视觉上也更恐怖。

方仵作乍见这光景,和大家一样,震惊不已,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瞧瞧,纵然是天天和死尸接触的方仵作,瞧这场面也是很怕啊。你刚不过吓得坐在地上了,不丢人!”一名衙役安慰之前跌倒的那名衙役。

方仵作闻言后轻咳了一声,面色尽量镇定。他小心地抬脚,走到其中一具尸体旁,先看了尸体脖颈处的切口,然后根据切口的角度方向,找到了那颗滚落到墙边的头颅。如此一对应,刚好合适。

“我的天,那颗头是这具尸体身上的?居然滚那么远,我还以为是这颗。”衙役看向距离那具尸身最近的那颗头。

由此可见,现场的身体和头颅的分布情况有多凌乱了。

“切口整齐,一刀成形,且看这切法和力道,必属行家高手。”

方仵作又配对了其他六具尸体和头颅,发现情况无无一例外,惊叹这凶手的砍头手法熟稔,像是经过千锤百炼一般。

之后方仵作再听周老判官说,那位侠士反杀黑衣人所花费的时间十分短暂。方仵作便更加感慨此人功夫的高深和厉害。

“只有这一具不同。”方仵作指着唯一一具眉心处有刀伤的黑衣人,只有他没有身首异处。

周老判官一眼就认出,这人就是一开始举刀要杀自己的那名黑衣人。

“这就好解释了,侠士为救周判官,第一刀出得急,才会这般击中其头部。等等,我瞧这伤口的痕迹倒不像是普通的挎刀。”

方仵作命人取水来,清洗掉黑衣人头部的凝血,以便于更清楚地看清了伤口的形状。

周老判官这时环顾四周一圈,没发现苏园的身影,纳闷问衙役:“怎不见苏姑娘?”

“属下去叫苏姑娘了,可敲了半天门,没人应。属下便请孙姑娘帮我们进屋去叫人,谁知苏姑娘人竟不在屋里。”

“这就怪了,她送走我的时候,明明回府了,怎么会人不在。”

周老判官面露疑惑,他转转眼珠儿思量了片刻,就命人去苏园的屋门口等着。

“若她回来,就立刻将人领过来。”

“这是怎么了?”苏园的声音突然传来,倒是省得苏老判官再找她了。

周老判官立刻扭头,看着衣着一身暗青色男装的苏园,从巷子口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串没吃完的馉饳。

“你去哪儿了?”周老判官问。

“呕——”苏园突然丢了手里那串馉饳,捂着嘴转身缓了半晌,之后才慢慢转头去适应瞧巷子里头的场面。

这时便有衙役解释了经过,告诉苏园周老判官半路险遭劫杀的情况。

“我的天啊,您老没事吧?”苏园立刻紧张地上下打量周老判官。

“没事,你倒说说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你去哪儿了?”周老判官再度质问苏园。

“巡逻了一晚上肚子饿了,我就跑州桥那边吃点东西。”苏园看一眼被她丢在地上的那串馉饳,然后继续道,“我正打算回去,瞧见有好多衙役往东大街这边跑,我担心出什么事才过来看看,没想到竟是您老人家遭劫了。”

不等周老判官开口回应,苏园就接着继续问周老判官:“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这群黑衣人突然出现,欲要我的命,有一位轿夫不幸被他们杀害。”

提起这个,周老判官便气不打一处来。他为官向来和和气气,从来不与人正面冲突。满京城认识他的官员,就没有人说他脾气不好的。

本来再过一年,他就到了该告老还乡的年纪。他本以为自己能安安稳稳地把官做到结束,如今却凭白受了这么一遭。命虽然还在,可也快吓没了半条。最要紧的是,还有一条无辜的性命葬送了,这令他甚是心疼难受。

“这凶器很像是一把方头菜刀!”方仵作突然大声道。

苏园怔愣了下,就瞥向方仵作。

周老判官连忙凑过去查看,表示惊讶道:“竟是一把菜刀?”

“是啊,居然是菜刀。”方仵作应承,也有几分不敢相信。但方形菜刀所致的伤口形状太明显了,有很显著的垂直状痕迹,这基本上就可以排除其它凶器的可能性。

“或许是哪一位武林高手特制的凶器。”苏园摸了摸鼻子,帮忙稍微拓宽了一下思路。

方仵作思量下,点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

随即他抬头,目光往四处搜寻,随即便在东面墙的墙头上发现了一滩血迹。

这些血迹都是滴落和踩踏形成的,很显然,那位侠士在杀完人之后,曾在这里短暂停留过。

“侠士是高手这一点,毋庸置疑。按道理来说,刀若够长,出手够快,高手该能躲过鲜血喷溅。而这位侠士在杀完人之后,却被溅得满身是血,说明其所持的武器较短,令她躲不过血溅,所以武器基本上就是菜刀无疑了。”方仵作继续推断道。

苏园:“……”

往常倒没见他这么聪明!

“菜刀……”周老判官蹙眉,揣摩道,“菜刀可不像是正经武器,莫非这侠士正在做菜,偶然路过看见我的遇难,才出手相助?”

“可是正做菜呢,当然应该在厨房,还怎么偶遇?”苏园反问。

“或许是家里缺酱油了?着急出来买或者借?”方仵作也帮忙开阔了一下思路。

他媳妇儿有一次做菜发现缺调料,情急之下就忘了,便拿着菜刀去邻居家里借,险些把邻居们给吓着了。

“不排除这种可能,而且方仵作说了,以菜刀杀人,躲不过满身喷溅的血迹,那必然显眼。你们带一拨人去附近打听,看是否有人目击。另一拨人顺着墙上的血迹去追踪。”

周老判官吩咐完之后,转头纳闷地看向苏园。

“往日见你查案时,都主意颇多,今日怎么没动静了?”

“往日也没见有这么多脑袋在地上啊。”苏园作惊恐状,畏怕的去看一眼满地的尸首,“纵然在开封府大牢里拍蜚蠊,都未必有这么多尸体。”

“胡说,大牢里的蜚蠊肯定比这里的数多多了。”周老判官纠正道。

“那可不是,有吃的地方才有蜚蠊,牢里哪有什么吃食。”苏园也纠正道。

周老判官纳闷地再度瞅向苏园:“你常去牢里?这么清楚?”

苏园便耐心地跟周老判官数起来,“许婆子的案子去过一次,陆裕顺的案子去过一次,庞显的案子去过一次,前两天医不活的案子又去……”

“行行行了!”周老判官打断苏园的话,让苏园赶紧动一动她聪明的脑袋瓜儿,好好想想,这位救他的侠士到底人在何方。

“您老纠结这个干什么,人家没现身,大概就是想做好事不留名。你怎么就不遂了人家的心愿呢?”苏园无奈道。

“受人之恩,当涌泉相报。况且这样的高手若为开封府所用,必如虎添翼。”周老判官解释道。

苏园:“……”

你们早就如虎添翼了。

“回禀周判官,我们查到血迹在巷东的一户人家消失了。那户人家的院里有晾着衣服没收,屋门口被留了二两银子。”

周老判官连忙跑去查看,果然见情况如衙役所言。经询问这户人家,那晾衣绳上少了一件男装,而这户人家的后院井口旁,则有水迹残留,土壤仍然很湿润。细闻这湿土,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儿。

“看起来那位侠士是在这换的衣服,清洗了身上的血迹。”

“这侠士可真厚道啊,居然还留了二两银子作赔偿,如此出手大方,我猜他必定是大户人家出身!”苏园再一次帮忙开阔思路。

周老判官斜睨苏园一眼,“哪个大户人家出身的出门会带菜刀?你见过白玉堂带菜刀么?”

“他不一样,他要装潇洒。”苏园辩解道。

方仵作实在忍不住笑了一声,忙提醒苏园:“苏姑娘这话可不能当着白五爷的面说,小心没了命!”

“等他能杀了我再说。”

方仵作不以为意,只以为苏园的意指白玉堂会顾及往日交情的份儿上,不跟她计较。

“看来他并非在附近居住,否则怎会到别人家更衣清洗血迹?”周老判官揣测道。

苏园:“却也未必,他或许晓得会被追踪,便故意在别人家洗完后才回家呢。”

周老判官看向苏园:“你总算说一句有理的话了。”

苏·专业搅浑水·园:“……”

在问清楚了丢失的衣裳为灰白色的长袍后,周老判官就令衙役们凭此为依据,在周围寻人,找目击证人。

苏园不禁看了眼自己身穿的这件崭新的暗青锦袍,直叹自己聪明。幸好在这里偷换完衣服之后,她又去州桥那边的裁缝铺里买了件成衣,不然真容易被抓个现行。

“如今我们紧要的不是查救人的侠士是谁,而是该着重查这些行凶杀人的黑衣人身份。”苏园提醒道。

“人都死了,怎么查?”方仵作表示,这些黑衣人身上都干干净净的,一瞧就是训练有素的刺客。一般这种刺客身上,很难找到有关于他们身份的线索。

“但我闻着他们身上好像有味道?”苏园忽然回忆到一点。

方仵作疑惑了下,刚才苏姑娘有靠近尸体么?大概是在他不注意的时候靠近过?

方仵作忙复查尸体,果然在这些刺客的衣服上闻到了檀香味儿,但刺客的身上却没有。

再观这些此刻所穿地玄色衣料都很崭新,看来这些衣服很可能之前被储存放在了檀木柜子或箱子里。这种用来给刺客穿的夜行衣,必然不是什么精贵物,居然能被放在檀木箱里,可见派遣刺客的人家中富足,随便什么东西都会用檀木来装。

“您老再想想,最近这段日子得罪过什么富贵人?”苏园问。

周老判官摇了摇头,“别说最近,近三五年我都不曾跟任何人起过冲突。包大人不在这段时间,只审过医不活的案子。难不成是医不活的同伙找我报仇?”

苏园摇摇头,觉得不太可能。

“直接抓医不活的是我和白五爷,又是我审问医不活的时候他人自尽了。若真要为医不活报仇,首当其冲的人应该是我。”

周老判官觉得有理,如此他就更不明白为何会有刺客要杀他了。

“必然是您老做了什么事,损了人家的利益,才会下此狠手。”苏园让周老判官也不必着急,事情顺气而然发展,总会有个结果。

苏园劝他老人家先回去休息,一把年纪了熬夜又受惊,再不休养很容易生病。至于周老判官家里那边的安全问题,开封府会出人内外戒备,以保周全。

苏园另外还送了周老判官两只大鹅,用于验毒。请他近来入口的东西,都要小心谨慎。

gu903();周老判官郑重点点头,正要夸赞苏园有心,就听苏园又补充一句。